他没有睁开眼,但是脑海中却有不同的画面正在一帧帧的翻过,有的是他骑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喊着“驾驾驾”;有的是男人给他买的唯一一件值钱玩具,一套轨道火车;还有就是那个男人自评人生里最拉风的画面,两腿分立,提着一柄御神或者弑神的刀……
越来越多的往事翻涌起来,他又想起了那平房外的阳光,漂亮女人在煤气灶前灰头土脸,孩子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满地爬;还有那杯该死的牛奶,加了一块方糖,在记忆深处蒸腾着白汽。
这一切的一切,是无数个临睡前的夜晚中,楚子航都会回想一次的东西,他回想每个细节,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
“脑科学导论”的教员富山雅史说,人的记忆很靠不住,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过去的事情就像是画在沙地上的画,时间流逝,沙被风吹走,记忆模糊,最后化成茫茫的一片,再也无法分辨。富山雅史说这其实是人的自我保护功能,试想你能记住过去的每个细节,永志不忘,那么一生里最令你悲伤、疼痛、哀愁的画面就会不断地折磨你,你总也不能从过去的坏状态里走出来。
可楚子航不想忘记,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还记得那个男人了,如果他也忘记了,那个男人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那个男人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能证明他的存在,就是流着他一半血的楚子航。
终于,就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光隧道,楚子航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白色光芒中那站着的,如山一般魁梧的骏马,也看清了马背上的巨大黑影。
黑影全身披着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撒在上面,甲胄像是蒙着一层微光。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的一只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周围。
果然,对不上。
他指尖轻触着的那副面具,与记忆中奥丁的面具并不是同样的东西,他们的确很相似,却绝非出自同一人的脸上。
“嘿!神!芝麻开门啦!”远处传来男人的咆哮声,他像个英雄似的把手里的长刀掷向八足骏马的马头,那把名为昆古尼尔的长枪再次出击,男人跃起,被无数的金色流星包围。
“爸爸。”他不自觉地轻呼道。
眼前的画面再次开始变幻,楚子航看到了那辆在雨中飞驰的迈巴赫忽然停了下来,车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回响在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驾驶座上的少年对着中控台大吼着“启动!启动!”
可是没有反应,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了低沉无力的低鸣,这台车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没法开动。
他看到了撞开车门飞扑出去,逆着风雨狂奔的自己。
雨点不要命的砸下来,楚子航的视线开始模糊,视网膜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风雨声也因此止歇,转而袭来的,是流动的水声,他像是掉进了一口巨大的鱼缸里,耳边朦朦胧胧的传来了耳熟的交谈声。
他猛然醒来,看到了身前的二人之后,却又一下子愣住了。
真是奇怪的视角,他居然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和路明非。
“师兄以前没来过水族馆么?”
“我去游乐园比较多,水族馆的话只去过两次,一次是跟家里……”
“另一次是跟女同学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