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路明非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种单调的敲击声突然出现了变化,他仿佛听见一座早已不再转动的古董大钟重新运转起来,正在报时,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白色……白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澄净大地,白色的骑兵团……铺天盖地的白色骑兵团,从世界的最东方一直延伸到最西方,他们冲锋而来,要用他们的白色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不!不对!那不是白色的骑兵,那是白色骑兵般汹涌的狂潮!不!还不对!那也不是狂潮,那也不是白色的,那是世界最深的黑色,那些东西所到之处,天地间再无一丝的光!
好像是一柄巨斧把他的大脑劈开,把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塞了进去。
接下来是幽深的地道,破碎的画面带着他在一条幽深的地道中爬行,他的腿似乎断了,像蛇那样蠕动,可他又觉得自己爬得飞快。
他以为爬到地道的尽头就能查出这错误记忆的真相了,可他爬进了一团耀眼的白光中,他似乎躺在手术台上,人声环绕着他,像是幽灵们在窃窃私语。
金属器械的闪光,暗绿色和血红色的液体在细长的玻璃管中摇晃……疼痛,不可思议的疼痛,他不顾一切地挣扎,但他好像变成了一条蚕,被茧壳死死地束缚住了。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会被这个茧壳活活地闷死。
他想要逃离这里,可眼中的世界却又发生了变化。他又回到了餐馆的走廊上,只是整座餐馆如今正在熊熊燃烧,四面八方无处不是火焰,这栋建筑在火焰中发出呻吟,支架和墙壁渐渐弯曲。
木材摩擦的声音像是千万条蚕在咬噬桑叶,梆子敲击的声音像是古钟报时,这些本该平常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令他一时间竟是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他像是跌入了没有出口的迷宫,觉得自己也燃烧了起来,渐渐化为了闪亮的骨骼。
“你刚刚……也看见了这样的东西么……”路明非踉跄地走着,脑中闪过绘梨衣那张木偶一般的脸,鲜红的泪水仍然挂在那个女孩的脸颊上。
“等等,我马上就到……”绘梨衣的惨状勉强让路明非的神志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必须离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外面都是敌人,师姐和绘梨衣还在等他,他必须……
“你想好了吗?”忽然,在纷扰的世界中响起了仿佛来自远古的问询声,那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硬生生地冲破了由梆子声所编织而成的恐怖景象,苍茫的大地上,一扇通天彻地的巨门于路明非的面前缓慢展开,门缝中显露出的是仿佛黑洞一般深邃的黑。
路明非下意识地朝巨门的方向走去,没什么缘由,只是觉得有人在等自己,只是觉得应该到达那里。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他终于达到了门扉之下,任何事物与那扇庞大的门作对比都会显得渺小,就正如此时,在微微洞开的门前站着一个与他同样渺小的女孩,正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他。
路明非一愣,面前的女孩穿着一身典雅的黑色长裙,眉眼和身段都是那个熟悉的女孩——那无疑是诺诺,可又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让看起来不那么像是那个熟悉的女孩。
“师姐?”路明非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个女孩仍是凝视着他,脸上不见一丝波动。
“是你么,师姐?”他又问了一句,这一次女孩终于有了回应,她缓缓地迈开步子朝路明非走来,把自己有些冰冷的手贴在了他的面颊上。
路明非恍然大悟,他意识到面前的女孩从面容看确实是诺诺无疑,只是她的脸上少了往日的那份灵动,这才看上去有些判若两人。
“师姐你……”他的脸有些发烫,不知诺诺何以要忽然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