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在山顶过夜,日出前的一个小时他们并排坐在帐篷里,橘政宗会给源稚生讲天空中的星座,从最容易辨认的南十字座到隐秘的显微镜座。源稚生试探着问橘政宗说政宗先生您有孩子么?橘政宗笑着说找女人生孩子这种事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我倒是有意收养个孩子,如果去东京的话你和稚女愿意么?源稚生没有回答,橘政宗也不再问。
他俩之间的对话一直是如此的,男人间的对话,没有抒情的絮语,也不会反复追问,某句话你说过了我收到了就结束了,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
源稚生那时还不讨厌橘政宗。虽然比酒鬼养父强出百倍,可源稚生还是想等自己的亲生父亲。
后来源稚生听镇子上的人说橘政宗是混黑帮的,开始源稚生还不相信,但是有一次源稚生在橘政宗的手腕上看到了文身。一腔正义的源稚生立刻对橘政宗心生排斥,再也不跟他说话,相遇时总会强硬地把头扭开。橘政宗倒也不介意,依旧是周末来探望酒鬼养父,有时候会给源稚生带一些小礼物,源稚生出门就把礼物扔进垃圾堆。
某一次橘政宗从山外来,带了蛋糕和蜡烛,在家宴中把蛋糕端到源稚生面前——在此之前源稚生从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也没有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
他记得养父那晚的嘴脸,那个男人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告诉源稚生,说橘政宗希望收养他们兄弟,一起去大城市里生活,那里有漂亮的女孩、游戏机厅和冰淇淋店。
源稚生也记得自己的回答和语气中的冷意:“去东京当个担惊受怕的混混么?”
养父听到这句话就急了,大声呵斥他,还说现在的黑帮跟大公司没什么两样,政宗先生可是里面有级别的干部。
“既然是黑帮里有级别的干部就找个女人自己生孩子,领养别人的孩子又麻烦又不听话,还是算了吧。”源稚生倔强地看着橘政宗——作为正义的伙伴,他就该是要跟邪恶的黑道势不两立的。
橘政宗听到了这些话不仅没表现出什么怒意,反而心平气和地说,其实把源稚生和弟弟寄养在这里的人正是他,而他们兄弟俩的亲手父亲是日本黑道的大人物,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他们俩生来就是黑道继承人的这点不会改变。
只是那时的时局混乱,橘政宗没有把握保证他们兄弟俩的安全,而现在他稍微有了一些能力,就想着尽己所能地去尽一些责任和义务。为此他攒了一些钱,足够带他们去国外找个生活成本低一些的城市生活。
但源稚生的回答只有带着怒意的三个字。
“不愿意!”
在那之后橘政宗再也没有进山里来,大概是遭遇了挫折心灰意冷。而养父对源稚生冷嘲热讽也在那之后愈发频繁,还声称等他国中毕业就得滚出家门,因为十五岁大的孩子就可以打工养活自己了,反正高昂的高中学费他是不会负担的。
心高气傲的源稚生不愿意待在那个容不下自己的家里,索性搬了出去,睡在学校体育馆的垫子上,可以盖的只有一床行军毯。每个夜晚他坐在鞍马上眺望窗外,夜幕下群山莽莽,很偶尔地他会想到橘政宗还在的时候。
源稚女想搬到体育馆来跟他一起住,但源稚生冷硬地拒绝了弟弟。源稚女那么乖巧的孩子,还能在养父家里混个温暖的被窝,源稚生不忍心让他来陪自己吃苦。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源稚生回到家里,在养父的监督下把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小包。
这是他们约好的,从明天开始源稚生就正式离开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