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绝妙,晚辈不敢想象。”顾佑看着这篇王羲之用剑写成的《兰亭序》,由衷地赞叹着。
“谬赞也!当初贫道与众多高士雅集于斯地,各自流觞而赋,诗成后众人令贫道作一序以统之。在酒兴之下贫道遂以笔墨写成《兰亭序》,酒劲既过,贫道想要重新临摹,发现无论如何都不得其意了。再后来贫道以书道入剑,尝试着以剑为笔,重写兰亭序,但也只能做到现在这样了!”
“就连仙长都不能写出《兰亭序》的气韵了?”
“最伟大的作品永远都是自身性情的自然流露,当首创之时,心性纯率自然,多思而少虑,有作而无为,尽全力为之,故而多出名作。《诗》三百篇、屈子《离骚》,概是自然之作,故传为神作,后世马、枚、扬、班之流,乃殚精竭虑以仿其形作文,然则等而下矣。只有建安正始之时,曹子建、阮嗣宗或能得《诗》自然之意一二焉。”
“当然也不是说毫无根基的凡夫俗子可以糊涂乱写的,一些浅陋之徒,或闻‘上品皆自然’之论,而冀望己之胡乱之作为自然,实为大谬。贫道七岁始习书,弱冠之前,临张芝钟繇之帖,务工务严。及至而立以后,始作《兰亭序》,自此方有率性自然之作。”
二人并不知道二三百年后,有一帝王嗜书法,遂辗转取得《兰亭序》。他命席下诸学士临摹而将真迹藏于其陵中。这些学士之书法于当世虽仍是一时之选,其临写本仍不能与王羲之自摹相比,于是乎一代名书随着这名帝王的驾崩也成为绝响了……
王羲之挥挥手,那些剑气化成的金色文字也随之消失了,而顾佑还在回味王羲之方才展现给他的神作,仍是意犹未尽。
“这三日以来,晚辈经历实在是太奇异了,先是没能听仙长劝导执意要去海里捕鱼,结果差一点就被淹死,但又阴差阳错吞下龙血,于是一下子有了常人所无的神奇能力。如今又被仙长亲自带着飞越东海,抵达夷洲,望见壮美景色,还亲眼见识了以笔为剑写的书法!”顾佑一边回想自己的经历一边对王羲之说。
“你确实有修炼成仙的资质,但若想飞升成仙,就要经过九次从死亡当中逃生的险境考验才行,前日海中遇险聊可算是第一次,你是否有勇气再接受八次这样的磨砺?如果没有,就请重返尘世,以俗人终老!”王羲之厉声正色对顾佑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顾佑面无惧色答道。
“好!”王羲之对顾佑的回答也极为欣慰。
顾佑在王羲之面前跪下,双手扶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王羲之又轻轻摩挲他的头顶,亲自把顾佑扶起,原本的乡野少年就这样成为了灵宝派弟子。
“竹屋毕竟只是隐居之地,无法久留。现天色已不甚早,贫道将亲自送你前去灵宝派,今日之事也到此为止了。”
顾佑第三次和王羲之一同登上仙剑,在清醒状态下则是第二次,相比上午时对仙剑的不适应,顾佑对这样的快速飞行已经不再害怕,当风从身边刮过时还觉得多了几分悦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拥有一把仙剑,并这样御剑飞行吧,仍是站在王羲之身旁的顾佑暗想。
仙剑在连绵的群山中左右穿梭,避过各种险峻的山崖怪石,眼前山的高度逐渐低了下来,山间细小的急流也越流越舒缓,越来越宽,汇聚到一起奔出山谷。终于在日近西沉的时候,两人飞到豁然开朗的淡水河盆地,脚下景象从苍莽的山林一转为植被疏朗的土地和鳞次栉比的屋舍。这些房屋虽然大都是伐竹而成,颇为素朴,但暌违已久的人烟还是让整整一天都身处深山的顾佑倍感亲切,他甚至能望见不时升起的炊烟。在灵宝派弟子居住的小屋中间,不时夹有一两座更为堂皇的建筑,那自然是弟子们参拜的殿宇或是修炼的静室了。
二人一直飞到淡水河口才停下来,数座青瓦白墙的房屋坐落在入海口的沙滩上,虽规模不大但造型优雅,这是灵宝派供外来访客暂歇的客房,而顾佑倒成为从山上顺流而下来这里落脚的第一人。
顾佑推门而入,屋内床榻案几齐备,装饰精致,虽不至流于奢侈张扬,也不愧于灵宝派号称“天下第一大派”的气派了。这些客房都是坐东朝西,也许是取面向大陆之意,在落日时阳光正好能从门中射入,余晖看起来比正午时还亮上几分。顾佑转过头来,半个太阳已经沉入东海之下,头顶的天空暗得泛紫,而王羲之还站在门外。
“仙长晚安。”顾佑作揖告别王羲之。
“贫道贵为掌门,事务繁杂,又兼已有亲传弟子数人,暂时无力顾及晚辈,需另行等候分配。”在辞别顾佑前,王羲之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