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发现雪是魔性定偶的宿主起,到神行官插手符尔沃斯与联军之间的谈判,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碰上了各种各样的、难以解释的意外,这使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更改计划。
作为一个仓促踏入“棋盘”的人,我始终无法摆脱被动的局面,毕竟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博弈——博弈集中了各方的智慧,即便是神明的眼睛,也不能立刻识破其中的全部诡计。
但是,雪可以。
我早就清楚雪对我有所隐瞒,只是,当初的我认为,仅靠自己便足以找到完整的真相。
可我失败了,明明我已将有用的选项尽数考虑在内,却仍旧处处碰壁。
眼下,诸事皆告一段落,既往不咎大概能使我与雪的重逢更加温馨,不过,这样一来,今后难免会有重蹈覆辙的风险。
好不容易获得了艾琳诺大人的眷顾,我可不愿就此浪费了。
所以我必须先了解这次博弈的全貌。
为了方便阐述,姑且将惠特曼·布拉得里撒尼尔·考尔比称作贵族C吧。
面对如何处理旅行者联军这一问题,以贵族A为首的一派支持联军在圣万斯帝国内发展势力,从而使联军成为对抗魔族的帮手;以贵族B为首的一派则主张抑制联军的发展,防止其成为帝国的新威胁。
此外,贵族D与贵族E均是贵族B的下属,且贵族C是贵族D的好友。
约一年前,贵族A设计陷害贵族B,贵族E主动替贵族B承担了罪责,皇帝陛下令贵族E暂时离开帝都麦特提,去符尔沃斯“休养”几个月——而这刚好是贵族A真正的目的。
因贵族E掌握了一些极可能影响到贵族A的地位的情报,故贵族A决定除掉他。
贵族C听命于贵族A,对此并不知情的贵族D向陛下举荐了贵族C,随即贵族C成为了符尔沃斯的领主。
作为贵族D的友人,贵族C自然不会引起贵族E的怀疑,所以贵族C顺利地刺杀了贵族E。
没错,那位倒霉的贵族E就是诺曼斯特里伯爵。
贵族C深知事情迟早会败露,于是刻意让雪成为替罪羊,并在之后跟联军的谈判中,主动和众人提及雪的身份。
雪是曾经的赫达拉帝国的皇女,与联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贵族C迫害雪的行为一经曝光,毫无疑问能够使大多数人误以为贵族C是贵族B的追随者,而始作俑者——贵族A却可以借此摆脱全部嫌疑。
这一系列举措看似简单,实则瞒天过海。
“也就是说,领主早已知晓了神行官的存在,但他无意为自己开脱,恰恰相反,他用一出好戏将罪行转移至自己以及自己的‘敌人’身上”
根据雪的发言,在脑中把一切整理完毕的我感到无比震惊。
“居然是为了保护他的”
“其实,这些结论大部分是神行官大人得出的,换句话说,我了解的信息少之又少——在你醒来前,她与我聊了许多事情。”
雪迟疑了两三秒,接着补充道:
“她觉得我需要知道真相。”
“嗯”
“离开警务局后布拉德利先生给了我一封信,大人在信里表示我的死期将至,唯有尽快远离人群才可以延缓堕魔,他还向我承诺不会伤害父亲和你前提是我得随布拉德利先生趁乱冲出西城门,届时他将减少西城门的戒备。”
“我记得那会儿你跟我说希望我从西城门逃跑。”
“我担心联军与符尔沃斯之间的矛盾牵连到你,所以想让你和我们一起至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不安全的地方。”
“不安全?”
“对,大人当时已做好了发动战争的准备。”
“”
“待我们见到联军,在布拉德利先生的配合下,我依靠伪装顺利成为联军的一员,收集了不少联军侵扰民众的证据。直到谈判当日,联军的代表们进入伯爵府,卫兵在给众人进行安检的时候,借机击晕了鹤舞师的副师长弗朗罗·布兰奇,我则取而代之。”
原来如此,不愧是领主,规划得真详细啊。
“对不起,我必须听从大人的指令,他强调过,倘若我因失控伤及无辜,那他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么”
我不禁露出苦笑。
“实在是劳他费心了。”
“我不愿连累你,但是,到底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判断不了。明明你为了救我竭尽心力,令你失望了,抱歉。”
“没关系”
望着雪愧疚的模样,责怪的言语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她认为即将堕魔的自己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与其成为我身边的祸患,不如抱着必死的觉悟去报复曾对自己跟父亲漠不关心的联军。
——大抵是这么一回事。
“至少我们目前是安全的,用不着难过。”
我深知安慰的效果微乎其微,故转移了话题:
“另外,不要误会了,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救你,只不过我别无选择。对了,这是哪里?”
不得不说,我们所处的房间未免太宽敞了,而且还有许多貌似非常昂贵的装饰品。
怎么看都不像是医院啊。
我们该不会仍在伯爵府吧?
“伯爵府的一间闲置的客房。”
“唉”
我忽地注意到一旁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的老者左手紧握几枚闪闪发光的金币,右手持剑。
此画十分有名,因为它象征的是符尔沃斯历任领主均坚定奉行的准则:
【金光护民,利刃溃敌】
过了几日。
“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骗过了大多数人,就算我是神行官,陛下也无法完全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到头来,谁都不会去追查考尔比的‘上级’,没人愿意自讨苦吃——考尔比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伟大的、年轻的神性执行官贝琳·格瑞特如是说道。
我们现在位于西五街一家偏僻的咖啡馆内。
竟然将这里当作谈话的场所,看来她并不打算强行从我的口中获取什么情报,否则绝对会挑一个极其压抑的地方,比如警务局的审讯室。
“所以,一切到此为止了?”
“怎么?你不满意?仅有一小部分的人得知真相是没法改变什么的,而传播真相更是难上加难。”
对方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拿起来桌上的咖啡闻了闻,随即皱起眉头将它放下。
“终究还是被考尔比摆了一道。”
“”
“但我依旧会把考尔比押送至帝都,以便陛下能够听他亲口交代罪行,至于本应由符尔沃斯的领主负责的诸多工作,只好麻烦相关部门代劳一段时间了。啊不过,别抱太大的期待哦,考尔比将受到的惩罚多半比你想象的要轻不少,毕竟他并未做什么严重危害符尔沃斯的利益的事,倒不如说他成功地打压了联军的嚣张气焰,维护了符尔沃斯的安定。”
“”
“话虽如此,我却始终不觉得他适合做符尔沃斯的领主,尽管他确实考虑得很周到。”
“难道是因为他过于谨慎了?”
“正是。”
贝琳略显惊讶地扬起眉毛。
“真够敏锐的,或许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处死了我的朋友的人没法成为我的朋友。”
“没错,考尔比太谨慎了,换而言之,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他的疑心极重,许多事情明明仅需交给下属去办即可,他却非要亲自强调一遍相应的细节才肯真正放心。”
“”
“若一次性出现了众多未料及的情况,顾虑一定会使他犹豫不前,毕竟他总希望能将利益最大化。”
“就像商人一样。”
“嗯,我喜欢你的比喻。在我看来,连眼下的事都做不好的人,只会把未来变得更糟,所以,偶尔目光短浅一些也未尝不可。”
我看着贝琳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用手弹了弹它,而后它便被点燃了。
这是第几根了?
好想喝酒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前不久”
“具体的时间。”
“这跟你的工作有关吗?”
“没有,但是我很好奇。”
贝琳与我对视了约十秒,接着呼了口气。
“罢了,既然不愿说,我就不强求了。”
“”
“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
“你,还有雪小姐。”
对方特地使用了“雪小姐”这一称呼,而不是之前的“那个魔族”。
她是在暗示我么。
“我还未征求她的意见,至于我,大概——”
“我建议你们尽快逃离符尔沃斯。”
“神行官讲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你误会了,我可不想放过你们,只是比起联军制造的混乱,你们犯下的罪简直不值一提,况且当下的你们无法构成威胁,故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决定暂时不追究怎么?你不相信?”
“不明明我已经做好面对牢狱之灾的准备了。”
“监狱不是收留废物的地方,虽说对于废物而言,无论身处何地都跟待在监狱没差。”
好过分的讽刺,尽管的确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难怪你自一开始便这么口无遮拦。”
贝琳像是忽地弄懂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嗯!你合格了。”
“合格?”
“是的,你可以走了。”
“你要交代的事情就这些?”
“我得到的信息已足够应付陛下,不必再麻烦你们了。”
“唔”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对了,你难道不想听一听那位布拉德利先生的故事?”
“不想。”
我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
“好吧在你们动身前,我希望你去见一下考尔比。”
这又是怎样?
我正欲表达不满,却听到贝琳发出一声叹息。
她仿佛是在挽留什么。
“遵命,神行官大人。”
“哟亏你还记得我是神行官。”
“”
直至此刻,总算明白了贝琳的良苦用心的我不由得心生敬意。
带着仍旧激动不已的心情,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向柜台。
正当我准备把维本递到店员的手中时。
——这名店员有点眼熟。
我环顾四周,不出意料地发现了更多的便衣警官。
果然还是审讯室么
“”
“但我依旧会把考尔比押送至帝都,以便陛下能够听他亲口交代罪行,至于本应由符尔沃斯的领主负责的诸多工作,只好麻烦相关部门代劳一段时间了。啊不过,别抱太大的期待哦,考尔比将受到的惩罚多半比你想象的要轻不少,毕竟他并未做什么严重危害符尔沃斯的利益的事,倒不如说他成功地打压了联军的嚣张气焰,维护了符尔沃斯的安定。”
“”
“话虽如此,我却始终不觉得他适合做符尔沃斯的领主,尽管他确实考虑得很周到。”
“难道是因为他过于谨慎了?”
“正是。”
贝琳略显惊讶地扬起眉毛。
“真够敏锐的,或许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处死了我的朋友的人没法成为我的朋友。”
“没错,考尔比太谨慎了,换而言之,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他的疑心极重,许多事情明明仅需交给下属去办即可,他却非要亲自强调一遍相应的细节才肯真正放心。”
“”
“若一次性出现了众多未料及的情况,顾虑一定会使他犹豫不前,毕竟他总希望能将利益最大化。”
“就像商人一样。”
“嗯,我喜欢你的比喻。在我看来,连眼下的事都做不好的人,只会把未来变得更糟,所以,偶尔目光短浅一些也未尝不可。”
我看着贝琳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用手弹了弹它,而后它便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