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汝能不甘心,回转屋里又兜了几圈,忽然发现一个可疑之处。正厅里有个灶台,灶台上方贴着一张灶君神像。祆教奉火为神,信众要一日三次在家祭灶火,怎么可能会贴个汉地灶君在上头?他凑过去,看到纸面干净平滑,少有烟火痕迹,伸手一摸,发现纸头的墙壁有些凹陷。姚汝能心中一动,把神像扯下去,里面露出一个砖槽,搁着一块方形木牌。
这块木牌有巴掌大小,四角刻着牡丹和芭蕉纹形,皆是阴刻粉描。正面刻着“平康里”三字楷书,背面刻着“一曲”字样。
姚汝能一愣。平康里在长安城东边,是一等一的烟花销金之地,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木牌叫“思恩客”,只有熟客才会颁出,凭此可直入帘中。这位龙波别看生活清苦,在那里可真是投入不少呢。
龙波以信众身份潜伏,平日谨小慎微,心中难免压抑空虚。唯有去平康里消磨时光。那里客来客往,皆是虚情假意,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很符合一个暗桩的心态。
不过平康里的姑娘太多,皆有假母管着。这牌子是哪一位假母发放的,尚需调查。
姚汝能迅速把消息传回靖安司,李泌对张小敬道:“平康里在万年县界,那是你原来的辖区。旧地重游,办起事来应该轻车熟路。”
“轻车熟路嘛……”张小敬呵呵笑了一声,周围官吏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檀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看到平康里的那些女人就迈不开腿。相比之下,公子洁身自好,可比他们强太多了。
张小敬叫上姚汝能,转身欲走。李泌忽然又把他叫住:“嗯……之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如今贺监已放权,我的承诺依然不变。”对他来说,这算是委婉的道歉。
“现在我可没有接受道歉的时间。”
张小敬简短地回了一句,匆匆离去。
李泌望着张小敬的背影,大为感慨。这个人行事大胆,心思却很缜密,接手调查时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竟被他无中生有,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更可怕的是,祆教的抗议本是一场大祸,结果却被他信手一翻,一石三鸟,既平息了萨宝怒火,又获得了新的线索,还堵住了贺知章的嘴。
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李泌内心忽然涌现出微妙的不安感。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吗?阖城性命这么一个大义名分,真的能束缚住他吗?
李泌自度,如果他与张小敬异地而处,对刚才的事情一定心怀怨懑。辛辛苦苦奔走效力,居然还要被人猜疑和羞辱,谁还会尽心办事?一想到他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淡淡嘲讽,李泌便有些头疼,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看来贺监所说,也不无道理,对这个人,是要提前留份心思才对。姚汝能毕竟太稚嫩,而崔器又太粗疏,这两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急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