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摇摆和犹豫之后,裴固最后终于做出了一个他此生或许最为艰难的决定。
他决定自己回往北渊,和留在那里的将士一起抵御来犯之敌,同时命他麾下最为信任的如同兄弟般的将军陈思达代他领军继续赶赴长安,效命太子。
与此同时,他派人向当时驻军在最近的原州的另一守将冯贞平发去求援信,请他务必尽快派援军前来支援。
做好这些安排后,裴固目送陈思达领兵离去,掉头连夜赶回北渊。
他的归来,对于北渊留守军而言,犹如天降甘霖,军心大振,面对西蕃军的猛烈进攻,北渊留守军以不及敌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坚守了长达七八天之久。
按照路程计算,这个时候,冯贞平的人马原本应当早就到了。
冯贞平此前也和他多次协同作战,按理不会不救,但不知何故,人马却是迟迟不到。
第十天,守军被迫放弃关城,计划退守到裴固从前构筑的第二道防线上。
当时敌军应也觉察到了裴固的意图,进攻更为疯狂,倾巢而动。为给大部人马争取到顺利撤退的时间,裴固不顾何晋等人的强烈反对,亲率八百将士越出关城,主动出击,在一片河谷地带狙击敌军。
对方发现是他领军,起初以为是他计谋,忌惮不敢冒进。
就这样,裴固以区区八百人,和对方数万人马对峙了数日。
几天之后,当时亲自领兵的西蕃王子终于探明,对方是支孤军,惊怒万分,当即下令包围。
双方随即展开惨烈的肉搏之战。
这是裴固生命里的最后一天。八百将士一个一个地倒下,厮杀到了最后,只剩下裴固一人。
西蕃王子下令将他活捉。
他已杀死不知多少人了,通身的血,刀锋也早已卷刃。在又一刀杀死一个和他贴身缠斗的敌军后,他慢慢地停了下来,刀尖点地,双目望着前方那些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向着他涌来的敌军,久久地立着,一动不动。
无数人将他包围了起来,如临大敌,举着手中的刀和弓,紧张地盯着中间那个凝如岩石的人,一步一步地逼近。
大风吹动将军盔顶上的红缨,鲜血如泉般自他的手心往下流,沿着刀刃渗入地面。将军的双目盯着对面正向他逼来的人,身影忽然动了一下。几个迫在最前的西蕃士兵猛然后退,防备他的又一次挥刀劈斩。
然而这一次,刀未再举起。
将军倒了下去。
在气绝的最后一刻,他眼中的杀气也未消去,五指更是紧紧地握着刀柄,始终没有放开。
裴固的侄儿裴怀光也随叔父一道,死在了这一场以我死换同袍生的有去无回的狙击战里。
他本完全可以活下去的。裴固强命他随大队一道撤退,他表面答应,随后却悄然脱离大队,独自追赶上来,追随叔父,成为了八百壮士当中的一员。
那个时候,他才十八岁。
在这之后不久,便传来太子逼宫不成畏罪自尽,老圣人另立定王的消息。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那时裴冀还远在淮南道剿逆抚民。等他终于脱离羁绊赶回长安,定王已登基为帝。
裴固曾对两个人托付了信任。
陈思达没有如他允诺的那样如期领兵到达。他遇洪水阻道,耽搁在了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