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轻轻带门掩闭。
伴着渐渐远去直到消失的靴步声,絮雨慢慢也停下拭发的手,最后撂了巾子,揽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长发蓬落,衣衫轻薄,全然一副慵懒闺居的内帷私态。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方才明知他来,还是浑不在意,竟未想到这些。不禁略感懊恼,压镜,在心里提醒自己。
裴冀的这个侄儿,行止端矜,抱持清谨。
往后同居一屋,只隔一墙,难免还会有许多如今夜这般的碰面。
她还是多些谨慎为好,免得惹他尴尬。
轩窗灯影熄灭,挂在永宁宅上空的明月清光皎澄。隔着一堵院墙,西院不知藏于哪一角落里的小虫若不知疲倦地咕鸣了一夜,伴人安眠。
而在皇宫深处的那一座殿室内,皇帝依旧深夜不睡,还没听完前来回事的袁值的上报,那一只曾掌刀杀人无数的手掌背便青筋条条纵横交错,猛将掌心下的一道奏章捏作弯折,揉成一团。
他的双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若又化为即将噬人的猛兽,咆哮出声:“去把太子给朕叫来!立刻!”
袁值方才还只说了游船破漏致令冯家儿子丧命,康王以及二郡主险些遇难一事,并未陈明他得知的一些详情,更来不及提今日皇帝原本要他回报的关于那小画师的事。
他知皇帝盛怒,便将其余事暂压下来,匆匆退出,先办此事。
又今夜同一时刻,在位于城外南山的一处幽静别墅之中,在重重的深帐尽处,佳人玉体横陈,待君怜取。
当今太子李懋嗅着那不知是发自床角熏炉抑或来自茵娘的幽幽芬芳,流连在她身上,只恨鸡鸣月落,良宵苦短。
李懋是昨日借口行猎出的城。而引发他出城的缘由,则正是此刻这卧在他身边的茵娘。
他早就结识她了,但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继母受宠、随时便将生儿夺他地位的王府长子。而她是皇太孙的意中人。他只能远远观望。后来他成太子,她则沦作了卑贱的官妓,但他还是远远谈不上能够将她拢到翼下。
哪怕是现如今,他也没有足够底气将她收到身边来。一个与旧党谋乱的罪将的女儿。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暗暗将她买断,偶来相会。
他也不知自己何以会对此女如此痴迷。或者,她是他自小起便求而不得的一切的缩影。
夜漏报过五更。天将明了。他也不得不回城了。
想到此刻便是偷来的最后一片光阴。下次再能出来,也不知是何时,便招她贴近,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话。
茵娘星眸半睁,若还未从倦睡中醒来,但听了他话,笑着轻轻打了下他,最后还是依从,翻身坐到他的身上。
在微波荡漾的一阵起伏里,原本闭目中的李懋想到做了许多年日夜守慎的太子之后,似乎终于开始等到了些微在前的曙光,忽然倍感振奋,抬臂将茵娘拖下来,自己翻身压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