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那里我不能去问！你这里不和我说！也好！我也不想再装作甚事都无地忍下去了！我自己去找那个女人！你算什么东西，连这也要拦我？”lt;/pgt;

她抬手便要将挡住自己路的人推开。lt;/pgt;

他的双唇紧紧地抿了起来，眉间神气纠结，然而他的双足却如在泥地里生了根，纹丝不动。lt;/pgt;

“裴萧元，你给我滚开！”lt;/pgt;

絮雨愤怒得已是直呼他名，连嗓都开始发抖。lt;/pgt;

他任她怒骂推搡着自己，没有后退半步，不料伤肩忽被她手的动作牵到，半边的身体随之一僵，那英俊面庞更因痛楚而抽搐了一下。lt;/pgt;

絮雨从方才的愤怒和冲动里凝定了，手在半空顿住，慢慢缩回，最后，颓然无力下垂。lt;/pgt;

“你怎样？很痛吗……”lt;/pgt;

裴萧元缓缓吁出口气，顿了一下，摇头：“不痛。”lt;/pgt;

她靠在了身后的柏树之上，仰头定定他，忽然低声说：“你不让我去那里，那么你告诉我好吗？无论实情如何，我都能承受。”lt;/pgt;

“她是我的阿娘，我必须，也应当知道一切。”lt;/pgt;

“除非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否则，这样于我，更是一种折磨。”lt;/pgt;

裴萧元的眼和对面她那一双红红的眼眸对望着，又怎不知她话亦是道理。lt;/pgt;

他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应她所求，将那夜他听来的事讲了。只是终是于心不忍。在讲到王妃最后遇害遭弃尸一节时，用极是简略的言语提了一下。lt;/pgt;

但这也已足够了。她听完面若死灰，在一阵如死界般压抑的沉默过后，转头，再次遥遥地着远处那凤仪宫的方向，许久，一动不动。lt;/pgt;

浓沉的满天乌云，此时已压至皇宫那高耸的承天门钟鼓楼的尖顶之上。lt;/pgt;

一点湿凉的水意，落至裴萧元的额上。lt;/pgt;

下起雨了。lt;/pgt;

忽然她迈步从树后转出，向前走去。lt;/pgt;

裴萧元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再次从后攥她手，阻了她的脚步。lt;/pgt;

“公主！不要去！”他低声恳求。lt;/pgt;

“倘若公主真的已经想好，惟有立刻取仇敌的性命，方能泄去你心中的苦恨，我定帮你。我会为你拔刀，将刀亲手放在你的手中。若是公主觉得脏手，那就由我来，我来剖心肝，挖腹肠，只要公主能得痛快。但如果，公主也知此刻并非动手的时候，只是因了愤怒而去，那就求公主听我的，暂时勿去。”lt;/pgt;

“此刻去了，除了令仇者到公主的悲痛之外，并无任何益处。”lt;/pgt;

“请公主再忍些时候。快了！我向公主保证！”他凝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lt;/pgt;

絮雨望了他片刻，面上露出一缕笑容。lt;/pgt;

“裴郎君你误会了。”她开口，去已和平常无甚两样了。lt;/pgt;

“方才是我不好，竟然拿你撒气。请裴郎君勿怪。也多谢你将事告诉我。我已无事。你更不用担心我——”lt;/pgt;

此时几点暮雨终于迫不及待，急急地砸穿了二人头顶的柏树梢冠，砸落在她脸上。lt;/pgt;

她抬头望一眼天色。lt;/pgt;

“天要黑了，该出宫回去了。”她道。lt;/pgt;

入秋后白昼渐短。二人出宫回到永宁宅时，天已黑透，宅中有人的各屋早已掌灯。裴萧元始终暗暗留意着她，观她言语行动，发现果然和平常一样。用了饭，她着胡太医为他检伤换药后离去，又和贺氏商议了些明日和他出门的计划，崔府、宁王府两家要走一趟。最后，在二人各自更衣完毕，入房预备休息前，她又和他讲了白天在宫中时长公主托她转的话。lt;/pgt;

“此事你若方便有机会，便出言提醒一下。若是觉得为难，便当没说，也是无妨的。姑母那里，我也并未一口答应要将承平说服。”她坐在妆镜前，背对着裴萧元，手里拿一只犀梳，一面慢慢梳着垂放下来的乌黑青丝，一边闲谈似地说道。lt;/pgt;

裴萧元望见镜中的她神色轻松，面容含笑，至此，终于彻底地放下了心。lt;/pgt;

应是他多心了。正如她此前留给他的一贯的印象，她是大方、聪慧而得体的。傍晚这一件偶然发生的给她带去极大困扰和苦痛的事，在经历过那一阵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她应确实是放下了。lt;/pgt;

有了昨夜为开端，这一夜二人的同床分衾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并无过多曲折。唯一一点，便是裴萧元认为自己身体已无问题，仍卧她内侧，叫他极是不惯。她却坚持要睡外侧。lt;/pgt;

裴萧元争不过她，只能作罢。lt;/pgt;

外面正下着入秋后的第一场夜雨，凉风冷雨，庭院中红叶湿覆青苔。屋内，灯火渐暗。lt;/pgt;

在她落帐睡下后，应是白日疲倦所致，很快便闭目，背对着他睡着了。lt;/pgt;

药力渐渐袭来，裴萧元却有些舍不得就这么睡去。他悄然睁眼，偏脸向外，借着透入帐内的昏灯烛影，在耳畔那不绝的雨打瓦檐声中，望着她安静的背影。lt;/pgt;

也不知滴漏几许，屋外风稍急，夜雨转骤，不停喧动窗后一丛青竹。lt;/pgt;

在侵梦的阵阵秋声里，裴萧元倏然醒来，复睁开眼目，下意识反应，便是再次转脸望向身畔。lt;/pgt;

她盖的那一幅被衾，正堆浪似的凌乱散在床隅之中。身边空荡荡的，不见了她人。lt;/pgt;

裴萧元心一悬，倏然坐起探身出来，举臂掀开床帐，朝外望了一眼。lt;/pgt;

寝内夜灯低燃，那一面珍珠帘静悄悄挂落，纹风不动。lt;/pgt;

她不在，床前亦不见她鞋。裴萧元急忙下了床榻，胡乱披衣寻着走了出去，打开门，叫来一名今夜值夜的婢妇，问公主，方知她出了紫明院，当时吩咐勿扰驸马、贺氏或任何人，只叫了杨在恩。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