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裴萧元却知她分明是醒的。他忽然又暗生出几分沮丧之感,终于,闷闷地闭上了眼。lt;/pgt;
长乐驿虽离长安城不远,但周围村庄稀远,独坐落在野林之间,平日入夜风便不小,何况今夜。lt;/pgt;
他听着驿外那不绝的飒飒夜雨之声,心烦意乱,只觉今夜必将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时,忽然,察觉到身畔的几分异样,再次睁眼转向她。lt;/pgt;
“公主?”lt;/pgt;
迟疑了下,他再次发声,试探地轻唤了一声。lt;/pgt;
她仍未答。他便探手过去,要将那一幅遮她头脸的被衾拉下,却被她阻了,死死地用手指攥缠住被角,不容他动。lt;/pgt;
倘若说方才他还未敢强行动手的话,此刻反而不再犹豫了,略发力,便将被衾从她手中扯落。然而她又翻身,改趴在了枕上,只肩背抑制不住地微微抽耸。lt;/pgt;
裴萧元以指勾开一片覆在枕面上的青丝,露出来她的半面。不过轻轻触探,便觉湿凉一片。lt;/pgt;
她竟在默默流泪。只是方才一直忍着,不曾发出任何泣声而已。lt;/pgt;
裴萧元顿时慌了。lt;/pgt;
“公主你勿哭了。我当真该死!方才竟那样与你说话!”lt;/pgt;
然而他不说还好,如此一发话,她整个人似再也绷不住了,肩背抽得愈发厉害,那饮泣声也终于压不下去。lt;/pgt;
“和裴郎君你无关。你勿管我……”她胡乱地摇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压在枕里,低声泣应。lt;/pgt;
裴萧元挺身坐起,探手抱她,将她整个人从枕上翻了回来,替她重盖好被,待转身下床亮灯,再个究竟,忽然被她从后伸手过来,紧紧揪住了衣袖。lt;/pgt;
“不要走!”她竟留他。lt;/pgt;
裴萧元只觉心在瞬间都要被这一句话给掏走。lt;/pgt;
他立刻退了回来:“我不走。”他柔声地应,随即轻轻将自己的肩臂靠向了她,一动不动。良久,等她止泣,情绪缓缓平复了过来。lt;/pgt;
“今夜如此天气,又是深夜,公主自己出城祭拜,还不肯随我回。此固然是出于极大孝心,但昭德皇后若是在天有灵,她怎能得安心?”lt;/pgt;
他在斟酌之后,最后,还是如此说道。lt;/pgt;
“对不起……”她用发闷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地道,“我叫你担心了。”lt;/pgt;
“只是,我本想在那里陪伴阿娘的……”lt;/pgt;
裴萧元微怔,低头,借着透散入帐的昏红色的微光,着微光映出的枕上的朦朦胧胧的面庞。lt;/pgt;
“我们成婚前的那夜,发生了一件事。”她定了定神。lt;/pgt;
“我去找阿耶,遇到他刚从东郊回宫,他和我说,他去拜祭了一位女仙,好叫那女仙庇佑我。当时我以为是真。今日我才知,他必是去了东郊的乱葬岗,好将我的事告诉阿娘……”lt;/pgt;
一颗方止的眼泪,再次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角里流了出来。lt;/pgt;
“我也知道,连我阿耶都寻不回阿娘了,我更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了。但是今夜下了那么大的雨,我不想叫阿娘孤魂无依,一个人游荡在那种地方。我想去陪她。我去了,阿娘或许便不会那么孤零零了……”lt;/pgt;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lt;/pgt;
“如果没有当年的变乱,阿耶不曾离开过我和阿娘,那该有多好,是不是?甚至,我宁愿希望她是真的丢下了我,和丁白崖走了。我不会怪她的,真的……”lt;/pgt;
她哽咽得终于撞了气,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仿佛和他说了太多的不该说的话。lt;/pgt;
他始终沉默着,并无半点回应。lt;/pgt;
她戛然而止,从身畔那男子的身边滚走,直到身子抵缩在了最深处的床隅的角落里。lt;/pgt;
“好了,我没事了,你勿担心。不早了,你也乏了,该休息了……”lt;/pgt;
她用手背用力地压住自己的眼皮,好叫双眼能止住泪,在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lt;/pgt;
“公主往后若想再去陪昭德皇后,无论何时,记得和我说一声。咱们两个人一同去,昭德皇后或许会觉得更热闹些。”lt;/pgt;
此时一道温柔而沉和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lt;/pgt;
他的话语声入耳,絮雨僵了片刻,忽然呜咽一声,转身,从床隅里扑到了那已靠向她的人的怀里,将自己那一张沾泪的面贴在他的胸前,更是伸臂出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背,随即便再次哽咽起来。lt;/pgt;
裴萧元曾不止一次地抱过她,却从未有过被她如此投入怀中紧紧反抱的经历。更何况,还是如此情景,他二人卧在床帐里,彼此身上不过只着薄薄一层单衣,胸腹贴触,那柔软的体感,几与裸裎无异。lt;/pgt;
起初他一僵,甚至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很快,当她那压抑的呜咽声飘入他的耳,他闭了闭目,终于,极力地稳住了呼吸,在屋角火炉发出的幽弱的那团红光里,反搂住她肩,另臂环缠着穿过她的腰身,改将她整个人抱入自己的怀里,用手掌安慰地轻拍她的后心。lt;/pgt;
“公主,你想哭便哭,不用忍。”lt;/pgt;
他将唇贴到她的耳畔,低低地道。lt;/pgt;
驿舍外阑风长雨。天微明,风止雨歇,野雾飘荡。lt;/pgt;
在遥遥传至郊野的依稀的长安晨鼓声里,裴萧元的眼皮微微翕动。lt;/pgt;
他从一个难以描摹的晨间绮梦里惊醒,感到身体不甚舒适,睁开一双尚带了几分残情的暗眼,转面,在屋中那黯淡的晨光里,便见她仍如昨夜在他怀里哭累了睡着时一样,额头贴抵着他被蹭得衣襟散乱的胸膛,身子蜷缩着,一动不动。lt;/pgt;
她应还在沉睡当中,并未醒来。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