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之初,在袭来的一片浓重的困意里,她被身边的他扰动了。
他似乎遭到什么梦魇,变得躁动不安,人在枕上辗转,手掌也开始发力握拳,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突然,他整个人弹坐而起。
正是暗夜里最为浓重的时分,冬月慢慢移到寝堂一面绮窗上方的夜空里,冷光从未曾完全放落的卷帘后漫入,透在了轻纱的笼帐之上。
絮雨彻底随他惊醒了。她看见他被夜色和帐中月光勾勒出的背影如山岩般凝重,随着他的喘息,肩背轮廓也在不停地起伏,犹如一片正在泛涛涌动的潮线。
她下意识便跟着坐了起来,伸出双臂,从后搂住了他的腰身。
“裴郎你怎么了?你可是梦见了什么?”
当她搂住他时,感觉他周身僵硬,如石头一样。她越发惊骇,抬手抚拍着他,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当手胡乱摸过他的脸颊和一侧颈项之时,感到他下颚咬得结结实实,脖颈青筋纵横,血在其下,激涌偾张。
“你怎么了?你醒醒!”
从未遇过他如此的模样。
这一刻的他,竟令她联想到了经变画中那些因遭外道邪魔侵心而化作凶煞的罗汉金刚。
她的心跳加快,整个人更是跟着恐慌了起来。
他起初坐着,一动不动,任她抱摸。所幸很快,他迅速放松了下去,身体也跟着软和了下来。
“我没事。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低声解释,嗓音有些粗哑。
她微微喘气,犹惊魂未定,一言不发。
顿了一顿,他转过身,反手便将她搂了起来,拖到胸膛前,随即让她坐到他的腿上,双臂交合地搂住了她。
他将她整个人抱住后,又安慰似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真没事吗?你方才做了甚梦?”
她的举动终于令她稍稍心安了些,柔顺地伏在他的胸膛里,令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和他的贴在一起。待感到他的心跳渐渐平缓,自己亦是稍安,仰起脸问他。
“我没事。方才吓到你了,是我不好。”他的声音充满了歉疚之情,然而语气却是含含糊糊的。
显然,他并不愿和她提方才那个能令他变得如此怖异的梦。
她极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那一双被夜色隐没的眼,然而看不见,只剩他目底微微烁动的几点夜光。
“天还没亮。你再睡吧。”
最后他柔声说道,将她抱着,放回在了枕上。
因这一场梦魇而起了响动的寝堂,再次归于宁静。
这一次,他睡得很是沉实,呼吸均匀,再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絮雨将自己缩在被头之下,只露出一双眼,悄悄地睁着,看着枕边之人沉睡的侧颜,醒到了天亮。
从未有过一刻如这一夜,叫她异常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有属于他的心事,很重的心事。
然而,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和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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