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可能还有一个人被困在尽林里。”
就这样,我们踏上了去其它两个房子查看的路。既然红头发可能还在尽林里,我本来是不想一起去找的,但说有人的是我,白吃白喝了好几天,不去显得太不地道。
如果真的找到了她,我也算还了个人情,只要有老者和单音节在场,红头发就不会提合作的事。如果没有找到,我也可以乘机离开那个河边的小房子,进而离开尽林。这样想想,我似乎并不吃亏。
出发的时候,我这个第一个被尽林接受的外人,就这么天真愉快地想着。
因为尽林没有夜晚,我们什么时候走都一样。我本以为不过是去另一个房子,最多在林子里走上那么几个小时就到了。但当我看到单音节身上的武器和装备时,我发现我远远低估了尽林的规模。
难怪他们不知道另外两个房子的情况,相隔实在太远。也好在误入尽林的魂魄和人每年屈指可数,不然守林人们早累死了。
听老者说,尽林的房子是自己长出来的,就像一棵大树一样,一边在地下扎根,一边在地上扩展。河边的那件,是最早长起来的,现在已经是两层了,另外两个“年轻”一些,正在朝两层发展。
其实尽林里不应该出现房子的,因为魂魄们不需要。但是自从有活人闯入尽林,特别是出现了守林人之后,活人的生气催生了他们。也就是说,哪里人多,哪里的房子就长得快。难怪河边的房子成了老大,也难怪老者和单音节不去时刻了解另外两个房子周围的情况。
又一次踏在尽林的土地上,我心有余悸。不过这次有新老两位守林人的陪同,情况好了很多。我不必担心会迷路,也不至于渴死饿死。但我没想到的是,获取食物和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只随身携带了一壶水,饱餐一顿后没有带食物。我以为那些果子只要伸手去摘就可以了,或者从地下挖,只不过比较难找而已,因为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半个都没有见过。于是乎我暗自觉得单音节有点小题大做,带那么多武器装备,尤其是背上那个形状怪异的黑色包裹。想想他可能才上任不久,见老者没有阻止,我也就不多话。
走了不知道几个小时,我的肚子就特别积极地抗议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让我很是尴尬。可能是不习惯的原因,吃了同样多的东西,我总是比两位守林人先饿。
看老者步履轻快的样子,我猜我们其实并没有走多远。我不好意思说先去找吃的,只好忍着。最后单音节看了看我,脚步一转说去找果子。
我们走近一片高草丛,单音节俯下身,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在草丛里拨来拨去。我愣在旁边,感到有些好笑,不就是摘个果子嘛,至于这么小心吗?它难道还会咬你不成?
就在我默默取笑单音节的时候,一个红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我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个头如苹果般大小。红色影子消失的一刹那,单音节反手甩出一道银光。
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后,单音节从草丛里捡出一个鲜红的果子。我目瞪口呆。
和我吃过的果子不一样的是,它的那一小截枝上长着一片绿叶。绿叶上扎着一枚银针。
单音节将银针摘下,绿叶迅速变黄,然后脱落下去。单音节面无表情地递给我:“吃吧。新鲜。”
我接过来,发现是我第一次吃的那种形状像芒果、味道像苹果的果子。我用袖子擦了擦,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心说确实新鲜,摘果子像打猎。
单音节继续在草丛里拨弄,双眼像雷达一样搜寻着。看手的姿势,正藏着的银针蓄势待发。
我原以为我虽然既不认路,体力也不行,帮忙摘几个果子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却只有站在一边呆呆看着的份。我咬下第二口,又听见一声轻响,我知道又有一个果子遭殃了。
单音节将第二个果子给了老者,老者拿着果子并没有吃,而是看着单音节猎果子的背影,目光复杂,有赞赏,有怀念,还有失落。
我揣摩着老者的目光,心想单音节的身手不凡,也许是每一位守林人的必修课。6年前的老者,也是这么年轻力壮,反应敏捷,也在这片草丛里,用一枚银针,为自己或他人猎取食物。
每一位守林人,都能在下一任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不知道单音节在面对老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会是自己6年后的样子呢?
不一会儿,单音节就将三人份的果子都拿来了。虽说是三人份,实际上我占有的最多。好在果子水份充足,不用额外喝水。
我们原地休息了一阵,接着上路。老者告诉我,按照这个进度,我们大约会在到达第一个房子前,再休整五、六次。
如果我对时间的感觉还可靠的话,等我们到达第一个房子,至少又有两天过去了。就算红头发当初在那个房子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我更希望我们在两个房子里都不会发现什么有人来过的痕迹,也就是红头发根本没来尽林,这样最多再过七八天,我就能被送出这个鬼地方了。
可很多时候,越是希望,越是失望。
第三次休整的时候,我们停留了较长时间,轮流睡一觉。其实在这个没有黑夜,没有动物,也没有恶劣天气的林子里,轮流睡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我觉得完全可以大家同时睡,反正又不会有危险。
老者毕竟年纪大了,跋涉这么久,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和单音节精神比较好,但由于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好一个装睡,一个望天。
装睡装了一阵子,我才发现单音节防着的不是什么尽林生物,而是我这个外人。的确,如果他们俩都睡着了,我就可能趁其不备。可眯着眼看到单音节时不时投来的警惕目光,我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说实话,这一路上我虽然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心里却一直在提防着这两人,并时刻留意着路线。之前和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对自己的真实信息也是能避开的就避开,能瞎说的就瞎说,完全谈不上真诚。
既然对彼此的不信任心知肚明,那么表面上的友好用来表演给谁看呢?
我睁开眼,走向单音节,然后坐在他对面。“我睡不着。”我说。
单音节将看向天空的目光移到我身上,表情有些惊讶。显然,他知道我在装睡,但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出。
“我在来到这儿之前,还从来没有在大白天睡过觉。”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这是实话,我从来不睡午觉。
单音节笑了笑,说:“你现在不睡觉,还能做什么呢?”
“也许,我可以陪你聊聊,”我说,“我叫吴恙。口天吴,安然无恙的恙。这是我的真名,不管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