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领着两个丫鬟脚步轻快,待过了内仪门脚步反倒逐渐放缓了。有道是近乡情更怯,这亲朋故旧重逢只怕情也怯。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那时自己还在闺中,远房的婶婶领着个小小的人儿来见,那粉雕玉琢般的人儿便是俭哥儿。
倏忽八年,也不知当初缠着自己喊大姐姐的俭哥儿如今是什么模样。
闺中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纨寡妇失业,自然不在此列。可自丈夫过世后,她便守着姑娘家的规矩,极少出门。
转过大厅,遥遥便见仪门处立着个少年,一袭白衣、长身而立,正与门前的管事、小厮说着话。
听见管事指点,那少年转过身来,但见鼻梁高挺、眉目清亮,白净净的容长脸,斯文秀气中偏又透着一股子锐气。
李纨到得近前,试探着叫道:“俭哥儿?”
李惟俭仔细打量了李纨,笑着拱手作礼:“数年不见,大姐姐清减了。”
听得此言,李纨顿时鼻头发酸,抬手掩了口鼻又红了眼圈:“一晃儿这么久,不想俭哥儿竟这般大了。家中可还安好?路上还顺遂吧?”
“都好。”李惟俭笑着说道:“大伯终日骂我离经叛道,金陵实在待不下,我只好来投奔大姐姐。”
李纨之父李守中性子最是古板,也是自李守中始,李家女子只读些女学,再不读旁的经书子集。如今圣上御极近十年,几年前便开始倡导实学,这实学在李守中眼里自然是大逆不道,也无怪李惟俭总被大伯责骂。
李纨知晓自家父亲性情,又想起金陵的母亲与兄弟姊妹,禁不住掉了眼泪。
一旁的丫鬟素云便道:“奶奶,这外间不是叙话的地方——”
李纨擦着眼泪,心中却犯了难。
素云接着道:“不如现将哥儿引到一旁暖阁叙话。”
“好,你去安置。”
素云应了一声,紧忙跑去暖阁安排。
李纨擦干眼泪,引着李惟俭往里走:“俭哥儿随我来,我可是有好些话要问呢。”
“但听大姐姐吩咐。”
李惟俭随着李纨往里走,隐隐听得后方有人呼喊‘义士’,他顿足回头,就见仪门外二人扯在一起,那略显壮实些的人抻着脖子朝自己瞧过来,想来就是此人喊的。
李惟俭暗忖,也不知这人是薛家的护院还是旁的,便朝着其挥挥手,随即转身紧走两步追上李纨。
素云与李纨咬了耳朵,李纨便诧异道:“俭哥儿,怎地姨太太家的蟠哥儿喊你义士、恩公?”想起先前宝钗所言,又见李惟俭一身素白衣袍,李纨愈发吃惊道:“莫非——”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