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声响过,李惟俭停下手中铅笔。
米涅步枪图样子画得了,圈钱的文书起了个开头儿。初来京师,一切千头万绪,素日习惯了恬淡安贫的李惟俭竟生出几分时不我待的迫切,好似前世初入职场那两年。
失笑一声,起身舒展身形,左臂一抬便牵动了肩膀,顿时引得李惟俭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爷。”
倏忽有声音自身后传来,骇了李惟俭一跳。连忙回身观量,却见晴雯叠手俏生生候在书房门口儿。
“晴雯?怎么还没睡?”
晴雯就道:“四爷伤了肩膀,只怕行动不便,房里总要留了人伺候着。”
有心推拒,可话到嘴边儿,李惟俭思忖了下,就改了主意。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晴雯嗔道:“瞧四爷说的,我不过了尽了本分。四爷可要洗漱睡了?熏笼上坐了热水,我给四爷打水。”
“好。”
晴雯返身而去,自熏笼上提了铜皮水壶,打了热水先行打湿了帕子伺候着李惟俭擦了脸,又换了一盆热水,为李惟俭褪去鞋袜,伺候着洗脚。
俏生生的晴雯蹲踞下来,一双涂了凤仙汁的白生生小手揉搓着,李惟俭心中略生异样。连忙默默念叨了几句‘少年戒色’,不然老来空余恨。随即一眼瞥见晴雯的指甲,诧异道:“诶?怎么把指甲剪了?”
晴雯随口道:“留的太长也不好做活,干脆就剪了。”
话是这般说,可她心中到底有几分不舍,那指甲可是她好久才留起来的。早前儿在老太太处,房里丫鬟众多、各司其职,晴雯除了随在左右,多是在做些针黹活计,自然能留指甲。
到了李惟俭房里,粗使丫鬟只两个,贴身丫鬟除了晴雯自己,红玉不过是三等丫鬟,那琇莹更是不堪,竟能伤了俭四爷!思来想去,这房里的活计也唯有晴雯自己做得,她这才在白日里狠心剪去了指甲。
李惟俭惯于察言观色,便是瞧不见神情,也听得出来小姑娘口不对心,因是就笑道:“委屈你了。”
晴雯心下熨帖,抬头与李惟俭对视一眼,只觉俭四爷果然体恤下人。想着李惟俭先前还教了自己识字的法子,她就摇头笑着道:“我自己想剪的,哪里就委屈了?”
抄起帕子为李惟俭擦干双脚,晴雯端起水盆道:“四爷早些睡吧,明儿一早就先别操练了。”
“好,那我就偷懒几日。”
晴雯将洗脚水倒了,略显扭捏又回了暖阁里,却见李惟俭躺在床上早已仰面合眼盖了被子。她便轻手轻脚自行去洗漱了,这才回身铺好被褥,吹熄了蜡烛,心中有些异样的钻进了被窝。
胡乱思忖了半晌,脑海里总会想起丫鬟、婆子碎嘴说起府里爷们儿半夜里是如何欺负了丫鬟的,转念又觉离谱,俭四爷再如何也不会那般下作……可偏生禁不住胡乱思忖。
三更梆子响过,又不知过了多久,晴雯这才困倦着浅浅睡下。
半夜里,先是听得窸窸窣窣声响,跟着就听‘嘶’的一声,半梦半醒的晴雯猛然惊醒。几息之后才回想起身在何处,又听得背后动静,她连忙起身问道:“四爷,可是要起夜?”
“嗯,你睡吧,我自己来就好。”
晴雯哪里肯睡?起身寻了火镰点了烛火照明,趿拉了鞋子连忙追了过去。
马桶就放在暖阁外,李惟俭却碰到了难处。白日里还不觉得,只是抬手时左肩有些疼,如今胀痛得让人难忍,略略动一下都会牵动伤口。偏生小衣亵裤须得解了系带,他单手扯了两下反倒成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