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从大老爷手下逃脱,贾琏再不敢乱走,慌忙回返自家。
王熙凤紧忙命人布置了酒席,凤姐儿虽擅饮,却不好任着性子来,只陪着贾琏饮着。没说两句话,贾琏的乳母赵嬷嬷便寻了过来。
二人请其上炕,赵嬷嬷却谨守规矩,只在炕下脚踏上落座了。说过几句,便提起两个儿子来,王熙凤自是不迭地应承下来,只道总不会便宜了外人,定会给两个奶兄弟寻了好差事。
赵嬷嬷得偿所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转而说起方才所议之事,这才知晓为的竟是元春省亲。
待贾琏将方才大老爷贾赦所说转述一番,那赵嬷嬷故作惊讶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了。”
贾琏志得意满,只道:“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
王熙凤乜斜一眼,见赵嬷嬷笑得花团锦簇,心下便有了数。暗忖,这老货果然是得了风声,这才来自己跟前儿卖乖。
言语一阵,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她,忙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
须臾那二人到来,王熙凤急着去王夫人处,只让二人快说。果然不出所料,为的自是省亲事宜,先说方才散去后,大老爷、老爷与珍大爷又去了老太太处讨主意,老太太应承下来,这省亲别墅的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跟着这二人又赔笑,为贾蔷讨要下江南采买戏子的差事。
计较一番,贾蓉搬出贾珍来,王熙凤与贾琏不好驳斥,王熙凤心思一转,顺势便将赵嬷嬷的两个儿子,赵天梁、赵天栋一并塞了过去。如此,算是皆大欢喜。
贾蓉、贾蔷兄弟俩得了准许,顿时欢天喜地而去。王熙凤紧忙去往王夫人处,到得院儿中才知,也是为了省亲别墅一事。
这筹建别墅,总要从公中出银子。姑侄俩对了账目,顿时愁眉不展。那公中账目主子们都能查看,尤其大老爷贾赦最是热切,三不五时便会查看一遭,公中留存银钱都是明摆着的。
算上那水务股子,不过才七万上下,再算上寄存甄家的五万,也不过十二万两出头。亏得这省亲别墅是在两府中建造,倘若在城外另择一地,这么点儿银钱连那木料、山石银子都不够!
公中愈发入不敷出,王夫人捻动佛珠,禁不住又提及将银子放出去之事。只是今非昔比,有那暖棚营生在,王熙凤哪里还有心思放账?
且如今思量,经自己手放账,收益的是公中,偏自己要担着骂名,岂非费力不讨好?因是凤姐儿只道自那倪二发配之后,再寻不到妥帖人手,这银钱放出去容易,收回来怕是就难了。
王夫人情知凤姐儿并不尽心,却又无可奈何。这等腌臜事儿,总不能让她出面操持吧?因是兴致寡淡,略略说过一会子话便放凤姐儿回转。
待王熙凤回得自家小院儿,此时业已天黑。酒席早已撤下,平儿等丫鬟伺候着夫妻二人更衣洗漱,王熙凤隐晦给平儿递了个眼色,平儿心领神会,佯装无意,便从贾琏褪下的衣裳里抖落出一叠银票来。
王熙凤眼尖,顿时道:“唷,二爷这回可算知道往家拿银钱了。”
贾琏眨眨眼,慌忙急切道:“诶?这银子不好乱动,那可是有数儿的!”
王熙凤轻盈转过贾琏,探手夺过,略略点算,笑道:“两千两,还真真儿是有数儿呢。”
贾琏讷讷,随即才叹息道:“这银子是预备还俭兄弟的,你既然拿了,回头儿便代我还给俭兄弟吧。”
王熙凤闻言一怔,纳罕道:“二爷几时问俭兄弟借银子了?”
贾琏面上讪讪,只道:“俭兄弟那会子在金陵,正好我手头紧,本道借个三、五百的银钱先支用,不料俭兄弟问也不问,径直丢过来两千两。”
王熙凤略略思忖便知贾琏借银钱定是花天酒地去了,心下不禁着恼,冷哼道:“二爷这一遭果然见了世面!怕是秦淮河、瘦西湖上的画舫没少关照吧?连番操劳,可得好好将养一阵儿才是。平儿,给二爷搬了被褥去书房!”
说罢扭身便自行回了里屋。
贾琏面上讪讪,本道夫妻久别重逢总要亲热一番,却不想又是这般。眼见平儿果然搬了被褥来,贾琏又笑着探手去扯平儿。
平儿唬了一跳,紧忙避开道:“二爷快饶过我吧,二爷与奶奶闹别扭,可莫要将我扯进去。”
换做一年前,贾琏或许还会小意道恼,如今南下一遭见了世面,愈发不耐王熙凤这脾性,因是干脆自行抱了被褥去往书房,寻清秀小厮泻火去了。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参度办理人丁。
亏得贾珍寻了园林大家山子野,仔细观量了两府情形,见贾赦院儿乃是早先的荣国府花园,便规划将两府连在一处,并了私巷,将贾赦处花草移到新园,再从会芳园引了活水来,如此既便宜又节省。
其后仔细度量金、银、铜、锡、土、木、砖、瓦之物,乃至工匠抛费,算算总要二十万两银钱出头,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
贾家众人大喜,这才大着胆子造起园子来。
匆匆几日,因贾家忙着起园子,倒是无人关心宝玉读书。宝玉痴缠黛玉几日,黛玉却只不咸不淡的应承,宝玉心下憋闷,忽而便想起好兄弟秦钟来。
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见过贾母便偷偷去看望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宝玉吓了一跳,连忙见过贾母,将此事告知。贾母思量着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得满厅乱转。一时催促得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得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子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错非李贵等拦着,那宝玉便要扑将上去。宝玉呼唤半晌,忽而听得那秦钟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瞥见宝玉便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
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
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说罢,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宝玉痛哭不已,自是不提。好半晌才被茗烟、李贵哄着上了马车,回返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