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马车一路逶迤,转眼到得忠勇王府。
自角门入内,黛玉、探春落得马车,正稀奇地看着王府内景,便有女官来引,笑道:“二位姑娘,郡主这会子正在花园中等候,快随我来吧。”
黛玉、探春应下,随着女官入得花园里,遥遥便听得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转过花丛,便见郡主李梦卿扯了线绳,拖着纸鸢疯跑而来。
到得近前,李梦卿面上红璞璞一片,瞧见黛玉、探春,顿时喜道:“你们总算来了。”
二人依着规矩福身见礼,李梦卿便迫不及待一手一个扯了二人往内中行去:“今儿别无旁人,就咱们聚在一处。二月里我便张罗着踏春,奈何次妃不准,说还在倒春寒,生怕冻坏了身子骨。”
黛玉被郡主扯着往内中行去,却见李梦卿多是朝着探春言语,与自己不过寥寥数语,因是心下纳罕:这般观量着,郡主倒是喜三妹妹多一些,却不知为何要带上自己个儿?
转眼到得一处花圃前,此间早已搭了帐篷,李梦卿扯着二人入内,忽而瞥向探春:“你可曾带了宝剑来?”
探春吐舌道:“来郡主家中,哪里敢带凶器?”
李梦卿合掌笑道:“早料到了,你且看这是何物?”
探春搭眼便见帐篷一角戳着一柄鲨鱼皮的短剑,那郡主两步过去抄在手中,随手便递给探春道:“上回听闻你会剑术,正要开开眼界。”
探春也不扭捏,接了短剑笑道:“好,那我便献丑了。”
当下抽了短剑,摆了个架势,一招一式演练起来。自打与李惟俭学过剑术,三姑娘每日习练,便是赶上风雨,也多在房中演练,期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物件儿。
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如此日日不缀,这一套剑法自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小半刻,待一套剑法演练过,探春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笑吟吟看向郡主,倒提了宝剑抱拳道:“献丑了。”
黛玉、梦卿尽皆合掌赞叹:“真真儿好彩!探春妹妹出剑如游龙,料想便是在江湖上也应有名号……唔,就好比智多星黄蓉。”
“哈?”
黛玉还在纳罕,探春却纳罕道:“郡主也看过射雕话本儿?”
梦卿顿时大喜:“原来探春妹妹也看过?我最喜黄蓉,可惜父王不准我习武。不然来日闯荡江湖,定不会比那黄蓉差几分。”
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尽皆无语。俭四哥那涂鸦之作起先只在二姐姐迎春处润色,其后俭四哥南下,便多是探春在润色。再往后黛玉回返,因着爱屋及乌,倒是下了心思将射雕、神雕一并润色了。
荣国府中婆子、丫鬟多听过探春说内中故事,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那稿子就流传了出去。
先只是手抄本,其后又有书局付梓,如今便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能说上几段神雕、射雕。
未曾想,竟然连郡主也读过。
探春憋闷着不曾吐口,心下窃喜不已,暗忖那书好歹也算是自己与俭四哥联手儿作呢。
说过话本子,梦卿又引着黛玉、探春游逛花园。眼见桃花灼灼,说起桃花诗来,梦卿忽而便道:“是了,这几日我应景儿写了些,拟作人名药名体二首,未能写全,又有旧稿上一字至七字体,春秋征妇怨各一首,亦未成篇,刚好两位妹妹来了,不若今日一并写了?”
黛玉、惜春应下,黛玉这会子心绪渐开,笑道:“以诗为戏,大是韵事。有趣有趣!”
当下梦卿招呼了丫鬟来,奉上笔墨纸砚。
梦卿先落笔,题‘村居’二字,笑道:“此用人名,体要五言绝句。”
黛玉略略思忖,心下便有了,却不曾开口。探春见此,顿时道:“林姐姐定然有了腹稿。”
梦卿便道:“既是手帕交,可别学着外头人那般世故,林妹妹既有了,何不吟出来?”
黛玉道:“那我便献丑了。”当下接过湖笔,落笔一蹴而就。
探春在一旁观量,轻声诵念:“小庄周绿水,夏半菰蒲多。五柳浑青处,援琴高作歌。”
庄周、夏半、柳浑、琴高,刚好是四个人名。
“好诗,”梦卿赞道:“林妹妹竟有隐士之风。”
黛玉笑道:“不过是穿凿附会,我可比不得隐士呢。”心下却想,若与俭四哥一道儿隐居山野,料想也是一桩趣事。
梦卿眨眨眼,有意为难,又提笔写下‘郊游’二字,因笑道:“此用药名,体要七言律。”
探春嗔道:“我于药材只知一二,这一首怕是做不出了。”
却见黛玉思忖了一会子,又提起湖笔来,娟秀字迹写道:“
葱青黛色四围圜,鸾凤仙乡咫尺间。
古木通风看夭矫,新泽泻涨听潺盢
怡心藜藿香堪食,助鬓黄红花斗颜。
日夕当归情转切,流连翘首不知还。
黛玉又写完,恰好青黛、凤仙、木通、泽泻、藿香、红花、当归、连翘是八味药名。
”
这下便是梦卿都赞叹不已,道:“林妹妹好才思,我是远远不及了。”
黛玉便道:“这天下间才思远胜我的不知凡几,我不过作些凑趣、应景儿的以作耍顽,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心下却思忖着,俭四哥许是被庶务牵绊了,心思不在吟诗作对上,是以这诗才忽高忽低。有时蹩脚,有时偏生又能写出‘故园无此声’这般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