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还觉得宝二哥顽得来,又知她心思。不知为何,这年岁渐长,愈发觉得宝二哥有些惹人嫌。她却不知,她人小身子小,心自然也小,容得下一个李惟俭,却哪里还容得下旁的?
思量着,不觉又念及李惟俭,于是书也懒得翻,琴也疏于抚,百无聊赖,便起身出得书房来。
雪雁、紫鹃并奶嬷嬷等俱在厅堂里,见黛玉出来,紫鹃便迎上去道:“姑娘可是要去散步?”
自得了李惟俭叮嘱,黛玉每日都不曾懈怠。她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道:“房里有些闷,我去园中逛逛,也不用人跟,晚饭口总会回来。”
紫鹃、雪雁应将下来,眼见外间阴云汇聚,生怕黛玉淋雨,忙又准备了披风、油纸伞。
自潇湘馆出来,黛玉提着油纸伞绕大观园而走。她自左而行,一路绕过秋爽斋、稻香村,过了凸碧山庄,到得昔日葬花处。此处地势颇高,立在其间正好能眺望见隔壁情形。
黛玉举目眺望过去,便见会芳园里郁郁葱葱、流水潺潺,那前头的西路院业已封顶,不少匠人正忙着贴瓦。正心下怅然,忽而便见凝曦轩游廊里有人负手而行,一袭月白,步履不疾不徐,不是李惟俭又是何人?
黛玉心下怦然,张口欲呼,又怕失了体统,便掩口眼巴巴的望着。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那身形忽而扭头朝这边厢眺望过来,于是顿足,笑着朝这边挥手。
黛玉顿时展颜,略略翘脚也朝那边厢挥手。继而就见李惟俭指了指东角门,黛玉思量了下,重重颔首,随即心绪愉悦,举步朝着东角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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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回返自家,随意游逛便瞧见了林妹妹,李惟俭心下愉悦,轻快地朝着东角门而去。
他昨夜方才从乐亭铁厂归来,照例这二三日不用坐衙,过了晌午往恩师严希尧家中寻去,求问那贾雨村究竟走了谁的门路。
怎料严希尧却不肯多说,只道:“贾时飞如今就是一头驴,你理他作甚?”
驴?黔驴技穷?
不对,应是卸磨杀驴!
如今陈宏谋当政,新党爪牙尚且安置不过来,又怎会分润给贾雨村这个新归附的?料想此人必是入了圣人青眼,简拔其入兵部,刚好制衡王子腾,再重新整饬边军。
贾雨村此人善于钻营,只怕圣人也瞧出此人乃趋炎附势之辈,只怕任用其时便存了卸磨杀驴的心思。只待来日整肃了边军,为抚军中怨气,就要拿此人与王子腾开刀。
什么叫‘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这就是了!若无恩师严希尧点拨,李惟俭说不得多费许多功夫方才能揣摩出其中的奥妙。
信步到得东角门前,那角门半敞着,秦显家的见了李惟俭,顿时堆笑而迎,道:“四爷来了。”
李惟俭笑着摆摆手:“今儿我就先不过去了,秦嫂子行个方便,我与林妹妹说几句话。”
秦显家的自是应下,退在一旁。
过得须臾,便见黛玉转过石垣,停步不远处怯生生往这边厢眺望过来。那秦显家的早躲去了清堂茅舍里,黛玉眼见无人,心下虽纳罕,却到底挪动脚步到了角门处。
“俭四哥。”
李惟俭观量过去,便见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一声‘俭四哥’叫出口,声似黄鹂,只一声便让宿鸟栖鸦俱都沉寂下来。
“妹妹。”
彼此问候过,都笑着,却是好半晌无声。李惟俭有心又去牵她手,却知林妹妹这会子只怕不肯。正要说些什么,黛玉就道:“俭四哥方才回来?”
“是,下晌去了恩师家中一趟。哦,你那先生补授了兵部侍郎。”
“可是不妥?”
李惟俭摇头道:“此人太过钻营,只怕难有好下场。”顿了顿,又道:“不说他,妹妹昨儿可曾睡好了?”
黛玉轻声应下,实则昨夜李惟俭去后辗转反侧了好半晌,子时过了方才睡下。
“上回俭四哥给我的那书看完了,回头我送回来。”
那书可不好留在园子里,说不得就会闹出是非来。因是李惟俭应下,道:“妹妹可还有旁的想看的?”
黛玉摇头蹙眉道:“上回让宝姐姐瞧见了,说往后少看这类的,免得移了性情。”
李惟俭笑道:“这话怕是错了。那心智不周全的,看了方才会移了性情。妹妹早慧,只当话本子来瞧,再就是瞧瞧内中词阙,又哪里会移了性情?”
黛玉顿时暗忖,俭四哥果然懂自己。因是便笑道:“四哥说的是,我心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急切间也不知还有什么书好读的。”
李惟俭便道:“西厢记,牡丹亭?”
黛玉忽而想起那日偶尔听闻梨香院里的唱词来,便说道:“那便劳烦俭四哥借一本牡丹亭来,我听唱词颇为雅致。”
“好。”李惟俭应下。
黛玉正要说旁的,又听得后头传来雪雁召唤声,黛玉便无奈道:“出来了许久,料想也该到外祖母跟前去了。”
李惟俭道:“那妹妹去吧,说不得这会子大伯母也该回来了。”
黛玉应下,三步一回首,与之依依惜别。
李惟俭见黛玉掩于石垣后,方才转身往东路正房行去,半路见得那悦椿楼已建得差不多,料想到五月里方能完工。刚转过登仙阁,便见红玉快步而来,到得身前道:“四爷,老夫人回来了,这会子正寻四爷呢。”
李惟俭赶忙往大伯母院儿而去,到得院内,遥遥便听得叹息之声。入得内中,见礼后落座,李惟俭眼见大伯母梁氏蹙眉不已,便问道:“可是那苏家姑娘不妥?”
“极为不妥!”梁氏道:“见我时,竟穿了一身百衲道袍,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我观之此女多有骄矜之气,若果然娶了,往后少不得是非。”
李惟俭笑道:“既然如此,揭过此事就是了,大伯母又何必烦扰?”
梁氏道:“你大伯尤为满意苏家,说诗书传家,是个知礼的。”说到此节骂道:“亏得我当日阻拦,不然此事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