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忽而开口叫住:“哎?俭兄弟说的那毛纺,咱们在京师不能办一个?”
李惟俭扭头看去,便见凤姐儿双手叠在小腹处,他顿时会意,故作思量道:“二嫂子这么一说倒是提了醒,这毛纺可不止是一桩工艺,前日我与老师商议过,正琢磨着将各类工艺分隔开来,也好因地制宜呢。既然二嫂子有意,那回头儿咱们再仔细研究了?”
王熙凤趁着无人注意,剜了李惟俭一眼,这才道:“那俭兄弟可得与我说仔细了,我啊,如今就指望着俭兄弟提携呢。”
“哈哈,二嫂子说笑了。”
当下探春引着李惟俭出了凤姐儿院儿,径直过穿堂到了荣庆堂后院,又转到前头进了荣庆堂里。
小皇子虽然不曾站住,总算元春并无大碍。这些时日每逢入宫探视之时,王夫人便会入宫觐见,许是为了抚慰元春,圣人这些时日赏赐了贾家两遭,王夫人心心念念元春借机晋了贵妃,结果俩月过去却没了动静。
政和帝又不是傻子,这会子哪里肯抬了元春去与吴贵妃打擂台?不管怎么说,总之此时贾母精神还算好。李惟俭过抱厦时鸳鸯迎上前来,李惟俭素来仔细,便见鸳鸯一身深色袄子,头面多是银器,发梢又绑了黑头绳。
李惟俭顿时顿足问道:“鸳鸯姑娘……家中哪位亲长故去了?”
鸳鸯顿时红了眼圈儿,屈身一福道:“四爷……我母亲走了。”
李惟俭随口道:“原来如此,鸳鸯姑娘节哀。”
他不过随口一说,却让鸳鸯心下感念不已。荣府各处主子,也不是没有体恤下人的,就比如宝二爷。
怎奈前有茜雪、碧痕,后有金钏儿,加之宝二爷身边儿又有个袭人虎视眈眈看顾着,实在不是个好去处。鸳鸯又是个心气儿高的,连大老爷贾赦都瞧不上,又哪里会瞧得上那脏的臭的都沾染的琏二爷?
若无变故,只怕贾母死后鸳鸯定会落得个下场凄惨。前番机缘巧合之下,拜了湘云为主母,只待老太太一去,她便会随着湘云一起嫁进伯府里。
鸳鸯这般年岁,夜里得了空闲又怎会不怀春情?先前或许还没什么,只是这数月来想着、念着,不免便多了几分念想。
“嗯,谢过俭四爷。”
她这般说着,虽红了眼圈儿,眸中却一片脉脉,惹得李惟俭心下纳罕不已。暗忖着,自己个儿也不曾招惹这个大丫鬟,怎么瞧着自己又钟情于自己了?莫非是凤姐儿以为自己瞧不上平儿,便干脆推了鸳鸯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当下略略颔首,压下古怪心思,转过屏风来笑吟吟与贾母见礼。
贾母笑着招呼李惟俭落座,问过几句家常,又问寡婶刘氏身子如何,再问傅秋芳可还妥帖。
刘氏这些年操劳惯了,到得伯府里甫一享起了清福,不知为何身子三天两头的就病了。李惟俭四下延医问药,每次都说是小毛病,却偏偏断不了根儿;傅秋芳身子康健,肚子一日日隆起,若无意外,三月里李惟俭便会迎来自己头一个孩儿。
探春此时说了李惟俭所送贺礼,惹得贾母故作嗔怪道:“你这孩子又何必送这些?都是自家亲戚,未免太过抛费了。”
李惟俭就笑道:“也是借花献佛。”
当下原样复述一遭,贾母这才不在嗔怪。此时荣庆堂里并无旁人,李惟俭心下可惜,却也起身告辞。
贾母紧忙道:“鸳鸯,你去送送俭哥儿。”
不待鸳鸯应下,探春就道:“老祖宗,正好我要回园子,不如我去送吧。”
贾母应下,李惟俭随即起身与探春一并出了荣庆堂。看着二人一先一后出去,贾母与鸳鸯道:“本道让你与俭哥儿多相处一会子,罢了,来日方长。你母亲刚去,只怕心里头不好受,也不用伺候我,下去歇息吧。”
鸳鸯应下,红着眼圈儿往外行去。
却说李惟俭与探春并肩而行,一路进得大观园里,李惟俭便说道:“鸳鸯的母亲……”
探春说道:“就是这几日才得的信儿,奈何金陵远在千里,老祖宗又一日离不开鸳鸯,只得将鸳鸯留在了身边儿,打发其兄嫂往金陵奔丧。”
顿了顿,眼见李惟俭面上思量,探春忍不住说道:“俭四哥只怕还不知呢。”
“什么?”
探春便道:“鸳鸯一早儿就拜了云丫头为主母,来日要随着云丫头一并嫁去伯府呢。”
李惟俭顿时瞠目结舌,驻足讶然道:“多早晚的事儿?”
“有几个月了。大伯还健在时,不是闹腾着要纳鸳鸯吗,后来老祖宗就让鸳鸯拜了云丫头做主母。”
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说道:“我说每回见了鸳鸯都心下古怪呢,原来有这么一遭。”
探春素来与李惟俭亲近,有些不好说的话,却偏爱与李惟俭说。因是便低声道:“也是老祖宗怕湘云性子简单,年岁又小,有鸳鸯帮衬着,免得来日吃了亏。”
吃了亏?这是怕嫁进自家吃了亏啊。
李惟俭摇头连连,暗忖着再这么下去,只怕贾家就要被自己个儿搬空了。
过得沁芳亭,遥遥便见怡红院外的花架子旁不知何时立了个秋千,一阵阵畅快笑声自其间传来,那秋千一荡一荡的,湘云正肆意悠荡着。赶巧往这边厢一瞥,顿时一个身形不稳,亏得一旁丫鬟翠缕扶了,旋即主仆二人赶忙回了怡红院。
李惟俭摸着鼻子思量道:“谁又跟湘云说什么了?”
探春道:“上回宝姐姐说了几句,只怕来日云丫头再见了俭四哥还要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