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仿佛刚停,又仿佛从未停过;灰蒙蒙的天空中,几片细微的雪花,缓缓飘下云层。
此刻,城里城外,大地冰封,雪白茫茫一望无边。
飞雪之下的皇宫,矗立在京师中央,借着怒号的北风,显得格外冷清,衬出一派天家王气;就连宫城的各处城门,也与别处截然不同,看上去极具皇家气度。
那片宽阔的大广场,亦是雪白一片,空旷而又幽寒,北风席卷刮来,卷起漫天的冰屑,渐渐地,幻化成一道薄薄的白雾,遮天蔽日。
忽然,天边那片阴翳的黑云,竟然在一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投下了一道微弱的月光,打在洁白的雪地上,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皇宫的御书房内,沉闷,肃穆,压抑,如暗夜般清冷,又如极夜般孤寂,一股诡谲的气息,若有若无,似乎是在诉说着帝王家的无情与冷血。
大周皇帝萧长耀,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龙袍,双手负于身后,站在御书房的风雪之前,一脸冷峻地看着这黑夜的雪景,任由凛冽的寒风,扫过他的脸庞。
这一刻,萧长耀的心境,便如这漫天的风雪一样,冰冷,阴晦,沉郁;尽管此刻,这间御书房里,支着好几个火盆,可这却依然抵不住一代帝王心中的寒凉。
萧长耀凝望着夜空,一言不发,他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沉默,酝酿他作为帝者的威严;他记得,父皇当年曾经对他说过,为君皇者,从来都是孤家寡人,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无人不可牺牲,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既然身为帝王,就注定了毕生要与孤独为伴;时至今日,当他自己坐上这个位子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这,或许就是皇权的魔咒吧。
风,卷过天子的两鬓,萧长耀注视着看不到尽头的雪夜,怔怔出神,目光愈发变得凝重,不禁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好大的雪啊。”
这个时候,侍立于陛下身侧的雷皓,见状连忙上前,低声关怀道。“陛下,外头天寒,您要当心龙体啊。”
只见,萧长耀面色微微一沉,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可他脸上的帝王之气,却是分毫未减,反而越发浓烈;他伸出手来,一朵晶莹的雪花,落在手心上,转瞬融化成冰水。
大周天子面凝似水。
“朕最讨厌下雪。记得那一年,父皇带着朕和阿瞒去西山打猎,回来的路上,遇上大雪封山,风雪打在身上,像剐刑一样疼,有将近一半的御林军,就那样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站起来。当时,我和阿瞒只有一匹马,他在后面抱着朕,对朕说,‘大哥救我,大哥救我……’。谁能料到,如今,朕与他竟……”
一念及此,萧长耀的眼中,隐隐闪过了一道泪光;这位统御万民,执掌大周江山的铁腕帝王,难得真情流露,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
那低沉的声音里,有惆怅,有惘然,亦有伤感,更有对往事的追忆。
但是很快,这样的多愁善感,便从萧长耀的面容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种至高无上的冷酷;因为萧长耀明白,作为这万里江山的王者,大周帝国的主宰,他不能有太多的柔情,那样只能会成为他的枷锁,影响他的判断。
于是,萧长耀未作迟疑,慢慢仰起了那高贵的头颅,便头也不回,转身走进内殿,只留下了门外的一夜大雪。
“砰”的一声。
御书房的大门,在一声突兀的巨响之下,被重重关上,将外面的满地银白,与里头的一切隔绝开来。
已是深夜,加之当下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因而,宽敞的御书房里,此刻灯火通明,一根根粗如儿臂的火烛,映照着这间御书房,恍如白昼一样,登时闪烁出大片光明,火光耀目。
借着明亮的灯光,一身龙袍的萧长耀,站在一堵墙壁前,整个人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墙;而那面墙上,则挡着一层厚厚的棉帘,竟是遮住了半面墙;谁也不知道,那层棉帘后面,究竟挂着什么东西,是书画,卷轴,还是其它什么……
却见,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既不说话,也不见有任何的表情流露,只是一味地紧锁双眉,样子很是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