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的话语,像为苏明安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意识到了这部分被忽略的事实。
……是啊,孩子们呢?
人们的目光永远聚焦于新的世界、刺激的副本、烧脑的线索、强大的玩家……他们欣喜于世界变革,欣喜于自身的实力增强、身躯返老还童,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强的玩家,最大的群体之上,却很容易就这么忘记了被忽视的‘少数人’。
甚至包括苏明安在内。
他此前从未想过,那些还没有立起三观的孩子,甚至是不会行走的孩童,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在这样的世界里,应当怎么办。
如果说人人都有拿起武器,提升自己的机会,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诺尔看着他,语气极沉,像是在忏悔:
“……苏明安,我见过很多的孩子,也预想过许多的情形。”
“可以想到,还不会行走的孩子,他们该有多么无助……他们只能在副本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未启神智的孩子,连线索的面板都看不明白。”
“就算他们经历了痛苦的死亡,回到了个人空间,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应该去向哪里,这场游戏的终结……又究竟是哪里。”
“甚至于,有不少孩子,到现在还被关在狭窄的空间中,不被人所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下他们……”
“我们所看见的这些,是幸运的,他们至少能被我们‘看见’。有了被救下,被教育,被引导的机会。”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缺少双亲的保护,缺少亲情的抚爱,找不到灵魂的归宿。”
“人们只能看见他们能看见的,就像冰山一般。而我们所怜惜的,所付出同情的,都是些我们能‘看到’的事物。”
“而那些冰山之下的存在呢?没人知道,没人看见他们的灵魂死在哪里。”
“——而我本来想做的,就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好这些找不到家,也没有归宿的孩子。”
他说着,极轻,极轻地叹息:“我告诉他们,外面很危险,告诉他们,不要听系统的话,不要进入游戏副本。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会给他们发糖果,发点心,发好看的衣服,举办唱歌跳舞的篝火晚会……我告诉他们,只要挨过这十二个月,他们旅游着的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们,他们可以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还能认识许多新朋友……”
“而事实上呢,他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一年后人类还能否存在,世界又是怎样一个情景,没人知道。”
“我用着最善意的谎言,隐瞒着最残酷的真相。”
“我无法对自己的谎言负责,一旦游戏结束,我不知道他们会去向何方,被束缚了翅膀,照顾在温室里的他们还能否有成长的空间……”
“因为我害怕他们的死亡。”
“我害怕这些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孩子们,被残酷的游戏培养成最恶劣的模样。”
“我害怕这些白纸一般的孩子,变成动不动就破坏行凶的怪物。”
“害怕他们还没被完全立起的三观,被塑造成罪犯和纵火犯的形状。”
“我害怕他们变得疯狂。”
“害怕看见他们不受控制的未来。”
“……也害怕这个控制他们未来的自己。”诺尔说着,拳头攥紧:“……我正害怕着这个独断专权,肆意涂抹他人未来的的自己。”
“嗯……”
听了诺尔这一长短话,苏明安点了点头:“是该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