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名?或利?或亲人?当你想清楚后,你的剑便有了魂,有了自主意识,每当你违背这个初心,使剑时,便会不受控制,就算你强压住他,他的剑意也会减上几分。”
嗯,这么说来,黄不思倒是不忘初心。
季玄问道:“就像狂刀的那把青刃一样吗?我若想清楚了,需要怎么给剑赋予魂魄呢?”
院长抚须道:“你的心中其实有一块石碑,叫做心碑,法力没到九重天之前,这碑上面一直都是空的,现在你只需向上刻字便可让剑生出魂魄。”
“你心中想着心碑,便可进入了。”
季玄闭上眼睛,心中默想,顿时眼前一黑,来到了一块石碑前。
石碑高约两丈,宽一丈半,四周皆是一片无尽的白色虚空,这便是心碑了。
季玄心中疑惑:这么高,我怎么在上面刻字呢?
念及于此,季玄忽然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来到了心碑的最高处。
季玄了然,这应当就是自己的内心世界了,怎么想就能让心中的事物怎么变化。
以指为刀。季玄默念,随即将手指放了上去,果然出现了一道印痕。
深吸一口气,季玄亲手一字一字的刻了上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刻完之后,季玄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心性提升了。
不过还是有些空落,季玄继续写道:
“立心者,从天意,顺本心也,天地生而有心,凡人见性即成天心。”
“立命者,使民腹有诗书,生有衣食,无需负担苛捐杂税,自强不息,不为高官上神轻贱愚弄。”
“继往者,去繁文而存大道,法可为人使之,而不可束之。”
“开来者,废严刑峻法,当以教化为先,使人人思善,方为长久之计,法无完法,皆在人为。”
刻完之后,季玄但觉酣畅淋漓,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一吐心中报复,心中清明,一股荡气回肠的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回到现实,院长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手指有点疼。当然,没说出来。
季玄将内容一字不落的说了,院长感叹道:“常人大多写些寻常的,易成的,便是我当年,也只是写下了天下人人可学,你这……”
院长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从他眼中分明看到了欣慰。
下了山,季玄回到家。
那是一座小茅屋,周围有几小块地,伯武每次下午回来,一有空闲就用那一只左手去耕种。
季玄也一下学就帮忙打理田地,知道此中的不易,所以才会在一年前说出那番不喜四季的话。
同时心中不解,凭什么我用我自己的力气耕自己的地,要交钱给那剥削穷人的官府和地主。
吱呀一声,季玄推开草屋的小柴门,一股中药混杂着屎尿味儿扑面而来。
药炉上伯武正在煎药,一个瘫痪在床上憔悴的中年人下身屎尿齐流,那是他的二哥,仲文,伯武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
看到季玄回来,伯武喊道:“今天怎么那么晚?”季玄从袖中掏出碎银和铜串,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二哥的药钱。”
同时不动声色地把院长给他的四锭银两放在了旁边一锭,多了,伯武会察觉。
说完继续顺便去帮忙着一起收拾,虽然臭,他也不怎么嫌弃,因为仲文曾经这么照顾过年幼的他。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少有说久病儿前无父母的。
伯武又惊又喜,起身一看,激动的握紧拳头:“好小子,长大了。”
收拾完之后,洗过手,季玄不省人事的仲文说了几句话,将伯武拉出了屋外。
“怎么了?药没人煽火呢。”
季玄轻声道:“大哥,我可能要离开几个月。”伯武一愣,怔怔的说道:“怎,怎么那么突然。”
“大哥您知道吗?有一个圣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次学院让我们外出实践,游历一番。”季玄半真半假的说道。
伯武皱着眉头:“去哪儿啊?钱够吗?”季玄点了点头,开口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伯武乍乍呼呼的说道:“别动。”季玄一呆,去见伯武飞快地跑走,火灾似的,片刻后,又狂奔回来。
他手上拿着伤药和针线,絮絮叨叨的说道:“要死啊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身上怎么那么多伤?你看这上好的布都破了。”
说着一边撩起衣服给季玄涂药,一边埋怨季玄。
看着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男人,忙碌的跑前跑后,季玄不禁出神。
伯武长得丑陋,又因常年挑担而矮小佝偻,脾气很差,出生乡下,又经常口不择言,胡乱谩骂,没读过几年书,又断了手臂,是个不怎么讨喜的人。
可就是这个粗俗而惹人厌的乡巴佬,撑起了这整个家-包括一个废人,一个小孩。
好不容易涂完药,在季玄的帮助下穿了针缝好衣服,伯武总算松了一口气。
伯武拿出几块碎银:“你既说不远,我也不问了。这些盘缠你拿着。”
季玄嘴唇动了动,终究开不了口,他知道太渊城偏远而危险,说了也只会让伯武徒然担心。
说完伯武转身进房,许久,单手背着沉沉的一箩筐东西塞给季玄:“我也不做什么了,你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小子了,早点回来。”
说到不需要人照顾时,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季玄背上箩筐,不愿沉浸在悲伤中,转身想走,忽然伯武叫住了他。
伯武说道:“你可知,你为什么叫季玄。”季玄略一沉吟:“儿时二哥跟我说过,你们捡到我时,我身上有一件锦缎肚兜,上面刺着一个玄字。至于为什么是季……我却不知。”
伯武点了点头:“其实我们本该是四兄弟,分别是伯仲叔季。十余年前,三弟不顾一切的抛下爹娘,随着一个什么道士去求学,说啥要证得大道,衣锦还乡,此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他叫叔志,虽然这天下人那么多,你不一定能见得到他,但总该心中有个念想,要是见到了他,给他捎句话,在外头要是混不下去了,我来种地。”
说完,伯武头也不回的回了草屋。
夕阳西下,小草屋在萧瑟的风中孤单的伫立,季玄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一行热泪无声的划过脸颊。
半月后,太渊城外。
季玄在一家客栈住下了,虽然连日奔波,不过只花了食宿前,上千米的路程都是用法力御剑而行,院长给他的银子动的没动,伯武的碎银到现在也才堪堪花完。
他来到客栈下洗漱,清晨人很少,只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人。
中年人贴着墙角一个小洞往里看,似乎在张望着什么。
季玄好奇心起,凑近了几步。
中年人察觉到他的到来,朝他招手,同时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他别作声。
季玄忽然意识到隔壁是女子换洗的地方,略一皱眉,没有再上前。
中年人见他嫌弃也不长脑,继续自顾的张望。
季玄泡过澡,穿上衣服,却见中年人已经站起离开。
他这才不带烟火气的用九重天高手的视力往里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