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了一半的话被憋到了嗓子里,潘德尴尬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半天之后终于再次低下了头。
“行了,老大的个子了,别摆出这副模样,我看着恶心。”莫里将一张纸递给了潘德,“拿着,好好读一读,同意的话就在后面签个字,按个手印——把你的心思放在学习和训练上,不要让那群混小子抄你的作业,那不是什么好事。”
潘德从老师的手里接过了这张纸,然后越读越惊讶。
“成为乌诺·帕森特的养子、继承帕森特的光荣?”潘德的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可我有姓氏,我姓冕卫!”
“但冕卫家族的族谱上没有你。”莫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小孩子了,潘德,既然你离开了密银城、来到福斯拜罗,你应该已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潘德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看着手中的这份契约。
契约的内容并不复杂,一个叫乌诺·帕森特的御法者在战斗之中牺牲了,伯爵阁下要将他的光荣和功勋流传下去,如果自己答应下来的话,以后就会继承帕森特的姓氏和乌诺·帕森特的光荣。
此外,自己也将继承乌诺·帕森特的抚恤,虽然不会直接发给自己一大笔钱,但至少应该能让自己彻底填饱肚子,不至于通过默认同学抄作业的手段,额外换一点对方吃不了的面包——人高马大的潘德比之一般的半大小子更能吃,哪怕拉克丝提供了不低的食宿补贴,他也总是饥肠辘辘。
潘德很需要这份抚恤,吃不饱肚子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但潘德又下意识地抗拒着这份抚恤,因为那意味着他需要将姓氏改成帕森特,彻底舍弃掉冕卫。
哪怕冕卫家族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这个私生子、哪怕母亲沉没入冰冷的河水时都没告诉自己父亲的身份,但对潘德来说,冕卫的荣光曾经是他最后的骄傲。
没错,在密银城流浪的那段日子,冕卫的姓氏曾经是潘德唯一的支柱。
他很清楚地记得两年之前,自己在密银城港区码头扛沙袋、运石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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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之后的密银城百废待兴,物资贵乏,十二岁的孩子要干成年人一半的活,没有报酬,或者说,报酬是勉强填饱肚子。
那时候的潘德逆来顺受,被码头的老油条们怎么调侃也不说话,直到有人在知道了他的姓氏,然后说他“你也配姓冕卫”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抡起了拳头——然后,他就被那个挑事的老油条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现在的潘德已经比一般人都高了,人高马大的样子哪怕老师也需要仰视他,但在十二岁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瘦竹竿,虽然也不矮,但终究太弱。
当然,那个嘴贱的家伙也没落好,他的左手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月牙形伤疤,脚趾也被踩得骨折。
在那之后,潘德就被从码头赶走了,正遇见福斯拜罗主动吸纳移民,无处可去的潘德就来到了福斯拜罗。
本来来到了福斯拜罗之后,他打算和在密银城的时候一样卖些力气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办事员在确认了他的确只有十二岁之后,却拒绝了给他介绍工作的要求,转而将他送到了学校来。
然后,就是两年的学校生活。
说实话,当潘德回忆到这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自己似乎完全下意识地模湖了十二岁的颠沛流离,除了一些和母亲相处的点滴之外,过去的十二年仿佛只是一场迷离的梦,哪怕努力回忆,也有些记不清楚。
相反地,对于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潘德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
甚至连自己来到学校之后,第一顿午餐吃了五人份导致莫里老师没吃上饭这种窘迫至极的事情,都如只是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
眨了眨眼睛,潘德忍不住再次想起了母亲。
想起了母亲大水蔓延之际、将自己送上城墙之时的沉默无言。
想起了更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好闻的味道和规律的心跳。
那是潘德十二岁之前的所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