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着魏胜麾下六百骑兵的乃是他帐下一员骁将,名唤董方。此刻他已远远迂回到了战场的北面,撒出去的哨骑来报说女真步军也已经有要投入战场的迹象。 魏胜已将任务与自己分说明白,董方自取涟水军以来就一路追随魏胜,大小历战凡十余次,斩首冠于军中,骑战步战都是一个好手。他深知此次六百骑冲金人军阵,不比往常与地方上的仆从军野战或是据城而守,绝非易事,甚至可以说,一旦陷入包围之中,那便是九死一生。然而他也听闻另一路耿京军中有一文武双全的英雄叫辛弃疾,在自家大军赶来前,阵斩了金人猛安孛堇博尔什,才救了耿京派来援军的先锋部队,反败为胜。董方知道辛弃疾正领着四百骑迂回到金人的南面,准备奇袭女真忒母孛堇的本阵,他便存了番要一争高下的心思,自己毕竟要先冲入敌阵,如果能一路杀到那忒母孛堇蒲辇的面前,一枪刺他于马下,那自己可就是此番最大的功臣,山东豪杰届时谁人不夸他一声武勇无双? 董方当即下令,儿郎们,鞑子的骑兵都冲出去了,现在阵中不过将军身边有些骑马的,俺们要面对的不过是些步卒!随俺冲杀过去,还和以前一样,万胜! 魏胜军屡战屡胜,士气正在最高昂的时候,于是六百骑当下也高喊起来,随着董方一马当先,都全速冲锋起来!一时间倒也蹄声如雷,甲胄铿锵,真是颇有声势。 神锋军中,蒲辇已经命令六千女真步军派出三千人加入战局,冲击王世隆所部的方阵,同时派出了三千名阿里喜,跟在三千女真武士后面作为支援。此刻他的军阵中仍然有三千女真步军四千阿里喜和一万由契丹渤海奚人汉军组成的仆从军。在已经血腥厮杀开的战场上,加上此前蒲辇派出的三千女真骑兵和五千骑兵阿里喜,义军们将要面对的压力已经超过了一万四千金军。这些由女真本族武士和阿里喜组成的金军相较于成军不久的义军士卒而言,仍然有很强的战斗力和威胁。 蒲辇已经得知了北面有义军骑兵朝自己的阵列冲锋而来的消息,他毫无慌乱地下达一条条指令,随着亲卫将命令传到到各个猛安处,再一级级由谋克们督令士卒列阵,很快一个朝北的步兵方阵就集结完毕了。 盾牌手们站在最前列,后面是长枪兵和弓箭手,其余拿着长短兵器的步军士卒都列阵后方。这七千人组成的方阵外,是一万仆从军的方阵。他们就显得随意得多,蒲辇也不去多管他们。反正真正决定胜负的,永远是女真本族武士! 他倒要看看,魏胜在海州派出了多少骑兵来蚍蜉撼树地冲阵! 渐渐地,地平线上涌现出了成百上千骑冲锋的身影,只见蹄奔如电,尘土大作,女真武士们却并没有人因畏惧而动摇或者擅自开弓,都在死一般的寂静里等候军令。这是精锐之师才有的临战之冷酷无情。他们不会被冲锋中越来越近的敌军身影和喊杀声所震慑恐惧到,亦不会轻易溃散,甚至能忍受相当程度的伤亡比而继续鏖战,但这样的精锐之师仍然远逊于过往女真崛起时那支可怕的吃人之军。 董方已经可以看到对过敌军阵中一面面旗帜大旄,只是距离缘故尚无法辨认上面的字迹。他策马狂奔,举起长枪高喊:鞑子惯用七斗之弓,我等皆是快马,他们不过能放得一阵弓箭,儿郎们随俺冲杀,直取鞑子大将首级! 董方在军中平日素有威望,几乎仅次于魏胜。他这嗓子一喊,当下六百骑都是嗷嗷怪叫,血脉偾张,竟然没有半分畏惧敌人锋镝锐利的心思,当下都是一夹马肚,全速冲锋,眼看就要到一百步之内。 距离越来越近,顷刻以不足五十步。董方眼神极好,已是几乎能看到对面女真武士的面庞,果然敌阵中忽然一阵弓矢攒射,但听到弓弦嗡嗡作响,无数箭矢便射向了董方所部的六百骑。 魏胜军在海州府库中所缴获的铠甲,都优先装备给了董方这支骑兵,这波箭雨攻击之下,虽然倒下了几十骑,但大队骑士已经在转眼间如一把利刃刺进了女真步军的方阵中。 一时间盔甲和兵器猛烈碰撞的声响在金军阵中不绝于耳,在骑兵冲锋的巨大惯性下,虽是身着重甲的女真步卒方阵,也给生生撞开了一个大口子,倒下了一大片人。 董方在队伍最前头杀得身边金军步卒几乎无不辟易,但见他使一杆三棱五钩枪,在马背上威风凛凛,仿佛不可一世,左右翻飞,只片刻功夫,死在他枪下的女真武士何止十数!
女真武士们便想来砍董方座下的战马,但董方端的是骑术精湛,在女真武士的包围中辗转腾挪,仿佛人马合一,想近他周遭的金军步卒多是成了他三棱五钩枪下的亡魂,运气好的也是受了重伤,倒在泥地上呻吟。 此刻董方已经能看见蒲辇的大旄和数面认旗,他当即指挥身边骑兵们,往那面鞑子将军的大旄下杀去! 蒲辇远远地看着董方勇武厮杀的场面,对自己的步军方阵给破开了一大个口子全无慌乱,他对着身边亲卫骑兵们沉声问道:谁人愿去与某斩了这员南人骑将? 只见一员亲卫策马上前,朗声道:俺愿斩了这虎剌孩!(女真语贼人) 此人长得虎背熊腰,一双豹眼目露凶光,一看便是孔武有力的猛将,在蒲辇的亲卫中武艺最是上乘,名唤兀鲁黑,随蒲辇征剿之中,多有斩杀。 蒲辇微微颔首。那兀鲁黑立刻便提着一杆凤头长斧,驾马往董方所在奔去。 董方正奋力率领身后骑兵往蒲辇方向杀来,这时便瞧见金人阵中冲出一名操斧骑士,知必是蒲辇身边骑将,更无迟疑,亦是一骑当先,两人越来越近,已是能看清彼此的脸庞相貌。 南人小儿,且领教爷爷斧头!兀鲁黑大吼一声,策马狂奔向前。 董方御马控辔,小心计算着与他的距离,眼看就要彼此长兵交接,兀鲁黑一斧挥下,董方猛一俯身,贴在马背上避开了这一击。 不曾想兀鲁黑倒是故意留了气力,斧头挥击到一半,见董方躲过,却又旋即往下砍来! 董方一夹马肚,回马一枪,正格挡在那凤头长斧上。一击之下,董方虎口微微震颤,已是知晓这兀鲁黑真是力大无穷,不可力敌。 两人在马背上相交而过,才一个回合,心里都暗生佩服,各自收了轻视的心思。 董方身后的骑兵则和女真步军厮杀着,不断有女真武士围上来,不惜代价地砍翻战马,四五个人围杀上来,将落马的义军骑兵剁成肉酱,抑或是骑兵纵马冲撞,杀伤一片步卒,场面十分血腥残酷,生命在此刻毫无疑问都是在转瞬间就有了阴阳之隔生死之异! 两人在双方骑兵步军恶战的同时又交手了十来个回合,董方每每都是堪堪躲过,勉强格挡,不可不谓之为险象环生。兀鲁黑心里越发焦急,直要立刻斩了这滑不溜秋的南人骑将,再领军将这些胆敢冲阵的南人骑兵们全数歼灭! 念及此,兀鲁黑又是一个冲锋,一斧子势大力沉地砍向董方,招式虽朴,但却照住了身上各处要害,眼看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