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片刻之前,马背上的蒲辇平静地按辔不动,道了声:山东早已为我大金领土,勇士随魏胜将军渡河,南来为客,请先出招! 董方知道这蒲辇恐怕比先前力大无穷的兀鲁黑更加勇猛难敌,但此刻万中无一的机会已经摆在了自己眼前,他甚至比耿京军中先前立下大功的辛弃疾更先拥有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没有再多犹豫的时间和必要了,他拍马上前,三棱五钩枪如长蛇之击半空,朝着岿然不动的蒲辇便刺去。 这一枪快得几乎难以置信,然而更不可思议的并非是这一枪的迅捷疾驰,而是蒲辇! 他不知何时仿佛后发先至,手中的人面鎏金锤轻描淡写地一抬,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董方手里的长枪居然是再也握之不住,一下子就被打飞了出去! 董方手中连长兵器都没了! 他毫不迟疑地抽出腰间佩刀,蒲辇一锤子已是又挥过来,那罡风扑面,几乎令人生疼,刀锤相击,砰的一声——董方手中的佩刀又是飞了出去。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是错愕的,当看到蒲辇一锤自上而下抡过来,他几乎都忘记了闪躲,瞬刻之间,仅仅出于本能,他侧身一闪,那硕大的人面鎏金锤仍然砸中了自己的右肩,当下整个人都跌落马下,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右手臂的骨头给敲碎了 蒲辇从马背上下来,一锤结果了董方的性命。周遭的女真武士欢声震天,自是有亲卫上前割下了董方的首级。 拿给那群南人骑兵们看,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蒲辇跨上马背道。 辛弃疾情知不妙,面对着又一批围过来的四名金人亲卫骑兵,他再顾不得厮杀,只是随手荡开他们攻过来的长枪短兵,将一杆马槊在手中挥舞得如转轮螺旋,直是令人眼花缭乱,丝毫靠近不得。 仆从军们在他身前纷纷逃开,不过是被金人强行签发而来,谁肯为之拼死?蒲辇亲卫调来的女真本族武士终于在这时候赶到,在诸统兵谋克的指挥下,纷纷挺起长矛,冲向辛弃疾。 刺他的马!亲卫们高喊着,末邻!末邻!(女真语马) 女真步军纷纷刺出手中长兵器,顿时长矛如林,都朝着辛弃疾胯下急奔的战马而去! 辛弃疾猛提缰绳,胯下骏马即纵身一跃,竟然高高跳到了女真步军的头顶,落将下来,踩倒了一片人。他随即纵马冲撞,要往那金人大将认旗的所在奔去。 亲卫们见到辛弃疾已经和自己带来的骑兵们脱节,急喊道:也立麻立(女真语善射之人)!也立麻立!拿弓射他!射马! 辛弃疾马槊排开了一波又一波女真步军,这次生生撞开一条血路,刚冲杀出去,后方的弓矢箭雨便射了过来,他纵然神武,如许多的羽箭朝着他一个人近距离射来,如何躲闪得开?背上已是中了数箭,好在他和先前一般披挂两层甲衣,此时倒算不得要紧。只是胯下战马也已经中了两箭,此刻战马受剧痛刺激,反而发狂似地往前冲去。 前方的仆从军溃逃得溃逃,视若无睹的就观望着,一些女真武士则自发取下弓箭向他射来,终是又射中数箭在战马身上,马匹轰然倒地,好在辛弃疾已趁早从马鞍上跳下,步战中又杀倒一片周遭金军。

越来越多的女真本族武士开始围逼过来,辛弃疾心里也越来越焦急,他四下环顾着想找到一两个骑马的金军,好夺马而战,然而视野里到处都是拿着长枪短剑的金人步卒,哪来的骑马将佐! 辛弃疾杀得周围断肢残首横飞,自己中的箭也愈来愈多,虽然有枯荣若素体术的加持,但若不能设法冲到蒲辇身边,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个人武勇再强,即便是如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项藉,也有气力穷尽的时候,武艺高超,或许可以让你在万军丛中一时间进退自如,杀人如麻,但陷入包围缠斗,那最后气力耗竭,任一小卒都能枭去你头上首级! 辛书记!骑我们的马! 终于有数十骑冲出女真武士的缠斗,来到辛弃疾身边。他们撞开围在他身边的女真步卒,一名亲卫将战马让给了自己崇拜的辛书记,并且表示要步战护卫他,大家伙在这时候都看到了辛弃疾早已染得几乎辨认不出一点白色的披风和身上挂着的箭矢之多,所有人都被他的决然勇毅所感染了!在这一个瞬刻,大家都有了舍生取义,虽死无畏的决心! 诸君随辛某迂回至此,为的不是死在乱军之中,我们没资格现在死!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冲到金人大将面前,冲到鞑子统帅的马前,冲到他眼皮底下,砍下他的脑袋!汉家江山若亡,我汉人十无存一,纵然侥幸苟活,何如死于疆场!为了汉家无数百姓,为了抗金大业,请诸君随某一战!必胜!必胜!辛弃疾举槊高吼,又是用上了狮子吼,众人都是士气大振,随他们的辛书记冲向前方集结起来的女真阵列。 看到主将董方首级的五百余骑男儿们纷纷忍不住泪如雨下,然而面对金人劝降的叫嚣和诱骗,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为将军报仇! 这五百骑顷刻间便哀兵出击,如狂潮海啸般冲击着女真人的步军防线,连金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敬佩。魏胜真是个人才,死去的董方也是深得军心! 蒲辇在马背上以手中的人面鎏金锤指向前方,杀光他们,这是对敌军最高的敬意! 他拍马上前,铁锤挥舞,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但董方所部的骑兵们却并不退避,他们竟然在此刻完全忘记了生死,忘记了家中父母妻女,往日董方在军中与大伙喝酒吃肉,笑骂胡侃的情形还犹在耳畔,历历在目,每一个人眼中都仿佛喷得出猛烈的火山电光,他们要杀向这金人的大将,他们要用自己的鲜血祭奠牺牲了的董方。 挨得近得便拼死围逼上去,不躲不闪地刺出长枪,砍出马刀,哪怕能伤到这鞑子的大将一丝一毫也好!哪怕自己此刻死在马下也罢,决不能退缩半步,决不能让董方将军白白惨死! 蒲辇转瞬间就杀了十几名义军骑士,稍远些的骑兵们摘下背上的长弓便对他频施冷箭,然而这蒲辇亦是身披两层重甲,且在马背上左右前后,不住搏杀的同时竟仿佛浑身都长着眼睛,以宛若巨人起舞般的战斗本能,躲过了绝大多数射来的箭矢,区区命中的几支羽箭根本无法令他慢下分毫,完颜亮帐下的三十二军总管里,杀神之名,果然绝无虚传! 自统兵以来,已经许久没有杀得如此兴起,需要他亲自上阵的战斗早已越来越少,此时的蒲辇几乎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里,他身边的女真武士们都在统帅神勇无比的感染下奋力厮杀,越来越多的义军骑兵倒在马下,只董方死后的这短短时间里,竟然又折损了近百骑 就在形势陡转之下的时候,蒲辇身后数丈之外也传来了厮杀声。 忒母孛堇,后面也冲来了南人骑兵队伍!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们纷纷喊道。 但见一人白马长枪,横槊向前,他一骑当先,身前万军辟易。 那是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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