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却说此刻御帐之内只有耶律元宜一个人站立在那里,他说完话亦是在等待女真皇帝的金口玉言。 须臾,完颜亮道:阿列所说甚合朕意。此知兵家虚实之高策。既如此,则大军当北还,别着一将统兵伺机渡江,为大军殿后,亦破南朝鼠辈之胆。各项事宜,之后再开军议,诸卿可先各自回去休整,大军如何次第北还之事,还望诸卿熟思之。 言毕,金人皇帝便起身离开了他御帐内的宝座,回到内帐之中去了。任近侍局使的貂珰巨阉梁珫和担任皇帝贴身侍卫的副使大庆山都立刻跟在其后,也进了内帐。这标志着此番议事已经结束。一众文武都如释重负地陆续走出了御帐。 完颜亮在内帐中躺在数名极其妍丽貌美的女子身上,正惬意地享受着其中一名佳丽喂他吃葡萄。这名美人身上仅披着层薄如蝉翼的丝纱,那淡黄色之下粉雕玉琢的身段若隐若现,无论是傲人的玉峰还是盈盈不堪一握的蛮腰,抑或是斜伸着的修长白皙的双腿都是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美,真天下之绝色,盖不知何处搜罗而来。 大庆山一入内帐便守在门口,双目低垂,丝毫不敢瞥视皇帝身边的倾城女眷们。 梁珫是个阉人,倒是全无妨碍,此刻进得内帐,笑嘻嘻地凑到皇帝跟前,居然也在那边给完颜亮捶起了小腿。 你这条老狗!哼,完颜亮笑骂了句,都已经是朕的臣工了,又不是个小宦官,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情,失大臣体! 梁珫却小心地陪着笑,老奴这等腌臜刑余的小人,有甚本事?若不是陛下简拔老奴于微贱之中,如何有今日富贵?老奴得一日伺候陛下于左右,便是有一日天大的福分,赛过在大罗天上做神仙呢! 你这张嘴啊!完颜亮闻言哈哈大笑,朕虽为天子,不过代天牧民,如何大得过天宫里的上皇大帝,那些大罗金仙们?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是阿谀媚上,便是欺君大罪!朕当下便叫大庆山斫了你的狗头! 梁珫情知这是皇帝在高兴地和他开玩笑,便更大了胆子,咧着嘴咯咯笑道,老奴常记着陛下教诲,说天下之大,当要从书里读去。老奴近来读释家佛典,赖陛下洪福加持,却有一二心得,刍荛之见,望陛下恕老奴妄言谤法之罪。 你却还读得了佛经?完颜亮倒是觉得甚是好奇,朕恕你无罪,快与我说来,若是说得不对,却要赏你这刁奴一脚! 那还不是老奴的福分么?梁珫笑得更是谄媚起来,忽然却颇正色庄严地敛容说道,老奴读那佛家言语,见那诸佛世尊和菩提萨埵大士多有久远劫前既已成佛,只是因为大慈悲心与因缘故尔,示现种种应化身,或是倒驾慈航,来诸世间普度众生。老奴便想,以陛下天纵神武,海涵万族,用人常嘉善而矜不能,牧民常仁鳏寡而爱老幼,如此大慈大悲,威权难测,怎是一转轮圣王可具备的?老奴便思惟,陛下必是古佛降世,久远劫前已然成了天人师,如今来收拾这个乱世,再造太平,这必是真真的了!既然陛下是佛陀之身,漫天神仙,都要顶礼供养,可不是大罗金仙也比不得陛下,而老奴在陛下身边伺候着,不就乃是佛典里说的诸佛眷属,当机弟子么?他日得陛下点化,成了金身罗汉,却不逍遥过大罗金仙多矣? 完颜亮闻言一惊,忽而纵声大笑,你这老狗倒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便想做罗汉了?你是个阉人,还想做那尊者? 梁珫扭了扭脖子,仿佛尴尬地笑道:这却无妨,《法华》里舍利弗尊者刁难那龙女,龙女可不是瞬间就转男身成佛了么? 好一张利嘴!且让朕看看撕不撕得开!完颜亮探身上前,一把扭住梁珫的脸颊,显是给他逗乐了。 哎哟,哎哟,陛下神力,老奴肉体凡胎,如何受得?且要陛下饶命啊!梁珫在那里配合着演出,完全是一幅便嬖佞幸的丑态。 昔日禅宗二祖慧可禅师,为求佛法,断臂于达摩祖师之前。尔这老狗,这般疼痛,便如女子一样吃受不得,还想为诸佛龙象,成就尊者果位?完颜亮笑着揶揄道。

老奴是个一根筋的,全靠陛下法力无边,加持老奴啊。梁珫跪在地上呵呵地笑着。 局使,完颜亮忽然改了称呼,刚才议事,卿都看见了,卿是何意思? 那梁珫忽然从地上起来,退后了几步,躬身行礼道:若陛下问臣,臣以为此等三军进退之大事,当出陛下乾纲独断,岂人臣可非议妄论者。若陛下问老奴,老奴以为,轻言退军者,皆可杀之! 哦?完颜亮双眸精光一闪而过,诸卿公忠体国,你这奴才却何出此言? 梁珫正待分说,外面的侍者却来报,说尚书右丞左领军副大都督李通在御帐外求见。 陛下,右丞去而复入,这怕便是老奴的理由来了。嘿嘿梁珫阴阴地笑道。 这笑看在完颜亮眼中却无比舒坦。外人只以为梁珫以佞幸柔媚得用,哪里知道他实际上是个谋略不下文臣士大夫的能人异士!以要统一九州为志向的完颜亮,如何会因为一个阴人善于溜须拍马便大加宠信重用? 此时,李通已经在小内侍的带领下进了内帐,他微微朝大庆山和远处的梁珫颔了颔首,立定之后便向斜枕在绒毯上的皇帝拱手施礼。 右丞来见朕,所为何事啊?完颜亮颇为怜爱地抚摸着身边那位喂他吃葡萄的绝色佳丽,一只手在她皓质呈露的雪肌上徐徐划过。 李通道:臣斗胆揣测天心,以为陛下所谓大军北还之计,不过权宜为之,决非陛下本意! 右丞一向如此直言敢谏。且说说看法。完颜亮闭上了双眸,而身边侍立着的近侍局使梁珫却正对着李通面含微笑。 陛下空国南征,必欲混一天下而班师。如今御驾亲征,率师旅深入异境,无功而还,乌禄贼子篡逆辽阳,一旦有所不测,大军散于前,宋人乘于后,仓促北还,岂是万全之策!梁珫的暗示令李通知晓,自己必然如过去那样又一次猜对了皇帝的心思,当下更加放开胆子分说起来,如果留兵马伺机渡江阻敌为殿后震慑之谋,而车驾北还,被迫留下之师旅见陛下班师,非惟谓陛下率军先遁,亦必人心思归,何来能破军陷城,威慑南朝之计得成?陛下率军北归之际,若后方溃卒不时奄至,军心动荡,恐怕诸将三军亦将解体!今燕北诸军近辽阳者恐有异志,此人所共知,亦人所不敢尽言,而通必万死不辞,忠告陛下者也。故为今之计,不若解除诸大都督兵权,陛下总三军之事,旨意直达诸军总管,大军出和州而趋扬州,自瓜洲渡口过江!大军一旦成功登岸,敛舟焚之,绝其归望!此项羽破釜沉舟,楚军皆以一当十,所以破秦者也!一旦百万虎贲压临安,或灭国而执其君长,收宋主于中都;或令其重订城下之盟,割国土致大金——届时虽令其尽割两浙路或江东路以西之土,许其一宗藩,彼又如何敢不从?然后陛下北还,南北皆定,乌禄及从逆者不过束手待毙耳! 完颜亮睁开了一双精明果决的眸子,示意李通近前坐下。他笑了笑道:兹事体大,右丞的方略,局使怎么看? 梁珫乃从皇帝身边离开,来到李通边上作揖后才道:陛下,臣以为李右丞所言乃真正的老成谋国之策。先前议事,那些倡言即刻北归和附议的人,其心犹不可问!细细思惟,此中诸人不过欲保全富贵耳,何来对陛下之忠荩!大军强渡长江,若有不利,此辈不过恐陛下北归挫于乌禄之手,其尽覆身家性命耳!若得即刻北还,则可首鼠两端,终不失貂蝉厚禄,良田美宅!对他们来说,跟着陛下是当官发财,若是可投了乌禄亦是升官发财!只有陛下,志在混一九州,使万民得安,这些人等,何来这样的雄心壮志辅佐陛下,不过是各有稻粱谋而已! 完颜亮终于站将起来,看着李通开口说:若尽夺奔睹等人兵权,则诸总管中谁可略承重任? 李通忽地眼神瞥了眼皇帝,道:耶律元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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