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汴京下了一天的雪。入夜关城门时雪停了。
内城东北角,阴森的开宝塔下的破街陋巷上已然见不到人影了。
榆林街上东倒西歪的店铺灌了一天西北风,大多没什么生意。其实何止这里,新年里皇宫前御街上也没张灯结彩,官家也没有如同往年一样,带着妃子们上宣德门与民同庆。
宫里没有大肆庆祝,难免连带着城里城外瓦舍勾栏、酒楼食肆,各种香烛杂货铺子的生意差了许多。
传闻宫里从年前起就忙着做水陆道场,还跳了几天大傩仪,为祛祟驱鬼还特意从龙虎山把天师请来了,无论传闻真假,总之给这个正月平添了几分晦气,
戌时三刻,榆林街上丑婆婆膏药店伙计鲁三,哆哆嗦嗦走到店外准备上板关门,才看到陋巷尽头,断了半截的古石碑下,盘腿坐着一个黑衣人,一幅担子就扔在旁边枣树下,担子上面积了一层雪,石碑边上也没见到脚印,看来这人已经来了一会儿,脚印被雪掩住了。
黑衣人被黑斗篷包的严实,垂着头背靠着石碑,帽檐阴影挡住了脸,只能透过斗篷依稀看到嶙峋凸起的瘦骨。伙计有些好奇,多看了这人两眼。城楼上敲钟时,那人才似被惊醒,含混咳了几下,听声音是个老头子。
若是从衣着和担子看,像是耍七圣刀祆戏的。
祆庙就在旧封丘门外,离这里不远。那里的藩僧多会些戏法和幻术,多是些吐火、吐烟、吞短剑、悬空术或者耍骷髅傀儡之类,通常挑一个担子,里面都是些耍戏法的稀奇玩意儿。
鲁三心想:“也是个瞎了眼的,不去大内前御街人多处,或者城东南瓦子里杂耍,偏要到这狗都寻不到屎的穷僻地方赶趁,倒要看他今天开得了张?”心里想着,狠狠插上一块门板。
七八名孩童从临街追逐着疯跑过来,为首的孩子左手上拎着一挂鞭炮,右手捏着一个点燃的香头。天色太暗,他冲到了石碑近前,才看到有个人坐在阴影里,着实吓了一跳,后面孩子见了也纷纷停下。那穿斗篷的老头倒是稳如泰山依旧纹丝不动,也不见有热气呼出,孩童们便交头接耳。领头的孩子说:“这耍傀儡的怕是冻死了?”
一个矮些的说:“真个儿冻死了,不如咱们分了他的行李?只怕手慢被敛尸首的瘌头街坊抢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