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一下子领会了这可能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那条纸龙到底起什么作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止是一具放大的孔明灯,它也是一个悬空的傀儡。这样东西飘在夜空中,有眼有口,便如同王则的人头,还能眨眼张口。届时一定能引发恐慌,确实足够让人联想到复则往,瞾耀当空这句。谁能想到复则王,就是在空中复制一个则王人头?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大小,但是既然得靠鼓风排扇来煽风点火,自然小不了。
他赶紧翻看、检查信纸,发现第三张信纸后面还有一处草图。画的是一个细长状物件,装在假头颅的后脑处。小头向里,大头向外。就像在人头上插了一个漏斗,最细处还有可开合的盖子。
这个物件到底有什么用?没有注解。
他一直深知“如无实要,勿增机关”的道理,就是说,凡复杂机械,都贵在简单可靠,所以这个东西必然是有用的。但是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突然回想起和尚念离开时,曾头不会地叨过的两句:“高处不胜寒,天外气自弱。”
他猛然醒悟,必然是这两句,那两句说的,应该就是一个调节天外气强气弱的装置,大抵是为了不让这个人头如同一般孔明灯一般一直向天上飞去,直到看不见。
所谓高处不胜寒,是形容高空越冷的气;天外气自弱,大抵是指越到高处气越薄弱,正好也可以通过这个装置稀释内部热气。这样热气多时它便飞升,然而到高处,外面气弱了它外面塞子便开启,释放热气,使得这个东西下降,然而随着装置关闭,再次积聚热气,它便又上升。循环往复,使得这个人头不同于“孔明灯”会一路飞到天外不见,而在理论上很可能缓缓平飞过整个汴梁,如同一个居高临下挥之不去的魔影一般。
这样的结论不由得让他后怕,然而如果这个东西很大,怕是没机会施展了。
“妙倒是很妙啊。”喻皓前辈的机巧,还是值得赞叹,随即他也不得不感慨怀良大师还是很有些心机,这样的说明文件,他原本也并没打算给自己看。只要自己一念之间抓了他,小乙就会烧毁这封信,那样大师人头落地前,也就只能成全自己破了一桩大案,而不会传授最后的本事。看来大师把这些本事看的比命还要紧,不想轻易教给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现在回想,那条龙其实也并非可有可无。若这作假人头的眼皮想要开合,嘴能张开,漏出其中火光,还需要这条纸龙藏在更高处,以枢轮牵线完成那样的牵引动作。现在没有那只巨型风筝。人头就会呆板很多,至于效果如何,恐怕弥勒教的人自己也不能确定。但是只要这个纸糊的人头还在,威胁就并未完全解除。虽然理性的看,这种可能确实微乎其微了。
“他们到底会把人头藏在何处?还是就此逃走了?”
他带着一肚子疑问入睡,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唤醒。
如今他的的睡眠格外警觉,不管醒着还是在梦中。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床头挂着的铜铃在微微震动,发出非常柔的颤音。他意识到,小苹未必需要琴弦和纸人了,这个铃现在也不再是召唤驴用的。
他兴冲冲翻身下床,赶紧穿上鞋,套上外衣就往下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没有去喊徐冲。他打算再次偷偷从后墙柴门出去,然而到了后院桃树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外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可以引导自己。倒是一边马厩里,那头驴有些躁动,甚至吵醒了边上一匹马,那匹马伸过头就去咬,被老驴一脑袋撞回去。
沈括突然意识到,它的长耳朵或许比自己的耳朵要灵,它能听到什么自己听不到的动静。
他把老驴牵出来,打开柴门任由它自己走出去,然后紧跟着也出去了。徐冲从阴影里走出来大摇其头,看来沈括永远忘记关上柴门。
沈括一路跟着那头驴,那头驴时而停住竖起耳朵倾听时而低头,似乎在嗅什么气味,最终到了南城熏门外一处园林。这个地方沈括路过几次从未进去过,只知道叫做玉津园,距离小苹的家并不远。这个地方,虽然在外城其实是皇家花园,里面养着奇花异草,甚至还有几头占城进贡的大象和交州献来青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