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 申时三刻
沈括呆呆看着和尚,在脑子里想像着那个巨大的滚筒状雕版印刷用器械,想着如何通过滚动那个,表面已经刻好的画面的木桶,将画在片刻间印到墙上。而且只需要从这里走到那里三次,就能把一幅几乎彩色的壁画涂抹上去。从时间上算,用帽妖引开所有人的时间,正正好好可以干这件事,当然有些仓促。
当然不是没有破绽。他分明记得当天冲进这座宫殿时,看到墙壁上在滴血在燃烧。显然这幅地狱变相图中,最后上色的是赤红。这些颜料没有干透,开始向下渗透。如同从墙壁里渗出血,往下滴一般,然而它们中间一定混合了某种燃料,所以点燃这些燃料,便可以使整幅画的血色部分燃烧。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看鲜血欲滴,业火狂燃,一幅活生生的地狱图景,实则只是为了让红色颜料快速干透,简直一石二鸟。
这一切一切的巧思是如何得到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诡谲,在沈括心中,整个天下除了写出《木经》的喻皓和眼前的大和尚,似乎不应该再有人能想到这样精彩和阴损的点子。
“大师,您为什么能这么快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
沈括的问题不算很隐晦,他直奔主题而去。
“因为,这个装置是我设计的。”和尚承认的也痛快。
“您设计的?”
“哎……不是为弥勒教,而是为那裴老板设计。”
“为了做假画?”他立即想到了因果。
“不错,当时他每每都请高手做假画,然而高手自然是收费极高的。”
“所以他想起了您的方便印和萝卜章?用这种方式批量做假画?”
“是啊,我替他设想了这个东西。画出了图纸。当时那个印刷滚子,不过一尺几寸宽,因为即便长卷,也只是如此宽。起初印不得画,只能印前面题跋。后来想到分几次印染色彩,却显得不真,也算失败。不过绢帛纸张上不行,我看这墙壁上是可行的。”和尚走到这恢弘绘卷前,有些得意起来。
“好在是为裴老板,不是给弥勒教。”沈括似松了一口气。
“我看,并没有什么区别。”和尚笑道,“我还在京城时,就看到这老裴巴结那驸马,所图的是那神笔。行迹怪异啊。”
“是啊。”
“如今想来,这裴老板,决计不简单。”和尚一字一顿道。
“裴老板裹挟驸马带着神笔四处招摇确实怪异。但当时我只当他是图财,驸马图名,双方狼狈为奸各取所需而已。”沈括道。
“你也知,弥勒教所图一直都是人心。那张僧繇的笔和画龙点睛的成语,实则知道人不多,不似地狱变相图这样佛门故事,传的市井皆知。而他所为,虽也可能是图名利,却让那支笔的故事传播整个东京。”
“不错。”沈括连连点头,他也想到过这一层,只是觉得裴老板谋财的动机也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神笔和地狱变相图都能联结到他,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他铺子里看看。去解开这个谜,看看他图的到底是利还是其他什么。”
两人一起出了景福宫,又从东华门出了皇宫,直奔甜水巷的集萃画阁。
两人赶到那里时,却发现画阁关门了。沈括前几日还路过,见到这里人山人海,街坊都在围观驸马在这里作画。而且这画阁原本夜里也是开张的,这会儿正是街上人多的时候,怎么就关张了?
沈括到门前透过窗户纸向里看,却看不到什么。门上上了一把铜锁。
和尚怀良找了几个街坊问了下,都说早上还开着门。中午时分急匆匆关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绕到店面后,那里是一个院子。里面还晒着衣服,现在天色不早也没人收进去。
后院有一道门,门上上了锁。可见屋子里没人。
“若是徐节级在这里,倒是容易些,他可以翻墙进去。”
沈括叹息道。
“为何要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