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
包拯在军头司大堂内秉烛看书,脸上全无表情。他的身侧多了一道屏风,和尚怀良坐在那里等候。怀良可以选择从这里退至二堂甚至离开军头司,不参与这场偷听,但是他知道这是包拯特意的安排。即便老包没有明说,但是以怀良的聪明,很清楚就是要用自己这个弥勒教余孽的身份,在关键时刻出现,与文彦博掰扯一番。文彦博是当世大儒,朝堂上也是辩经好手,所以自己是老包的一张牌。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将功赎过,但是他对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把握。他知道这是一场横跨两朝,近三十年的阴谋,其中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外面有人来禀报,有两乘小轿到了角门。其中一人是文相公,另一顶轿子里人没下来。
老包决定亲自去迎。屏风后怀良思忖怎么帮老包,他见过文彦博,知道这个人外表温和文雅甚至有些随性和糊涂,但都是假象。实则应该是一个会藏拙,有城府的人物。和尚觉得自己躲在这里若被看到人影,有些不妥,于是走出来,将桌案边最亮的一盏油灯移动到最近处。然后又躲到屏风后。他知道夜间窥视,都是暗处看明处,明处断然看不到暗处,这样才保险。
老包引了两人进来。和尚从屏风缝隙处望去,第一位是文彦博,第二位须发皆白,他竟然还认识,十多年前曾在宫里见过,正是晏殊。
晏殊拄着拐杖,看上去老的快走不动路了,还是老包亲自搀扶才走进来。老包没有让旁人搀扶,看来把院子里闲杂人都屏退了。
三人进了大堂也不说话,各自找一个角落坐下。一语不发。文彦博东张西望倒是望了几眼屏风,但是没有靠近看。
只一会儿,有人进来献茶。然后包拯抬手将送茶人叫到跟前:“你先回避,没有召唤不要进院子。”
那仆人赶紧离开。现在大堂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场面竟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没人愿意挑个话头开始说,甚至连官场上惯常的寒暄都没有。可见人人心里都有鬼。
还是包拯决定打破这场平静,于是他先起身,先给两位客人各作了一个揖。
“晏枢相今日亲来,必然有大事教我?”
晏殊颤颤巍巍起身,拱了拱手,却欲言又止。
边上文彦博先开腔:“这些日子老拙自知无甚帮衬,也不曾来。却不知宫里案子如何?”
“禀文相,倒是有些眉目了。”
“有些眉目?”
“嗯,我刚与存中谈过。他看破了些许手脚。那弥勒教虽然换了首领,风格与前不同,然而落笔处无非还是蛊惑人心。还是妄想撬动我大宋的人心。”
“果然,果然还是人心。”
那边厢晏殊终于开口说话。
“晏枢相是说‘果然’?”老包故作疑问。
“今日老朽来,就是开门见山的。”晏殊说。
“如何开门见山?”
“实则,我与文相公,在那教里也安插有内应,只是近日被贼所戮。断了消息。”
“哦?二位相公竟然还有此先知灼见,竟然有内应在敌内部?”老包作惊讶状。
“包龙图不必惊吃惊。呵呵……”文彦博冷笑,他看出包拯是故作惊讶。
“只是为何不早说?”
“不早说?”晏殊捋了捋白须,“此时该如何早说起?”
“何时发生,便何时说起?”包拯道。
“那便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了。”晏殊道。
文彦博起身走到屏风前,向后面张望,他大概觉得平日这里没这个摆设。但是近处光亮照得发亮,也看不透着屏风了。
那边倚老卖老的晏殊继续讲他的故事。
“包希仁可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