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路,一个大弯接着一个大弯,雨天路滑,车速很慢,李厚德驾驶得小心翼翼。
雾气从山顶笼下来,一直到半山腰,能见度很低,天色看着几乎像是晚上。
朦胧中,赏南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以唢呐的音律最为高亢刺耳,并且距离越来越近,他缓缓抬起眼皮,但却只能半睁着,恍若身处梦里。
一队人与他们的车擦肩而过,他们面无表情,面孔惨白,脚步虚浮,前头的人敲着锣,吹着唢呐,后面跟着的人源源不断。
但赏南没有力气起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按住了,只能看着这一行明显不是人的队伍从车旁路过。
直到他看见蹦蹦跳跳的虞小羽,还有走在虞小羽身边的男孩,那个虞知白前不久刚完成的纸男。
以及,张苟。
虞小羽的身后是两架步辇,看清上面的人的面容之后,赏南心跳几乎都差点停下了是刚死去的虞昌月和已经去世多年却一直滞留在红石隧道的虞舍。
路过时,两人扭头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步辇后面还跟着没有走完的队伍,在大同小异的青白脸色当中,赏南还看见了好几个认识的人,鲁扬,李荣平,后者在地上缓缓爬行者,脖子上套着一个圈儿,由前面的人牵着绳子。
只活在记忆里而从未见过面的赏轩;以及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花的代丽丽,代丽丽表情呆滞,脸色乌青,木然地走在队伍里。
这是送灵的队伍,所有加害虞昌月和虞舍的人,此刻都来为她们两人送行了,他们都死了。
赏南脸上滑下一道泪痕。
队伍绵延百米,在盘上公路上缓慢行进着,撒路钱从山顶飘下,唢呐的尖锐声逐渐远去。
回到市里,赏南便开始觉得有些不适。
家里的阿姨打来电话说夫人去世了,阿姨声音发抖,说今天夫人一直没下来吃早餐,也没有叫她,她便上楼敲门,门内一直没有动静,她大着胆子推开门,说起那天看见的那一幕,阿姨仍然心有余悸,她说她看见代丽丽仰面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嘴也长得老大,身体已经硬了。
哪怕赏南如今对代丽丽没有什么感情,可身体的反应不会欺骗他,在送灵队伍中看见代丽丽的面孔时,那个时候,赏南就产生了不适感。
赏南坚持着主持完了葬礼,葬礼结束后,赏南大病了一场,头晕咳嗽呕吐,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医生查不出原因来。
14:那么长的送灵队伍,阴气那么重,你被冲撞到了,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但虞知白不知道原因,他向学校请了假,日夜守着赏南,不眠不休,赏南伏在床沿把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的时候,他眼睛甚至出现了一片红色。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快个月,转眼,夏天都快到了。
赏南突然间就好了,虞知白将信将疑,在看见赏南吃了两大碗饭之后才放下心,他扣住赏南的手,声音沙哑,“我以为你会死。”
他能接受虞昌月的去世,可赏南不行,光是想象赏南失去生命,虞知白就已经在想让赏南的送灵队伍有多盛大,哪怕整个世界的人都去为赏南送灵,再加上自己,都不够。
赏南瘦了一圈,眼睛更大了,像小鹿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没,我还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好。”
说到考大学,这可让张雪丽发愁了,张雪丽不操心赏南,反正不管怎样,赏南多的是选择,令她担忧的是虞知白,赏南病了多久,虞知白就请了多久的假,这孩子要是考不上大学张雪丽忽而想到,虞知白要是考不上,可以靠小男朋友嘛,这个设想一出现,张雪丽立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身为老师,怎么能产生这种想法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虞知白的成绩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依旧稳坐年级第一,更令人震惊的是赏南,他一跃跳上了第六十九名。
让人怀疑赏南不是生病了,他是偷偷补习去了。
张沪看着试卷,看了又看,“不能吧不能吧,你真是生病了”
赏南打了个哈欠,“真的,你看我都瘦了。”
“怀疑你去做了换头手术。”张沪把卷子放回去,“不过无所谓,我爸已经找人给我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
“赏南,你出国吗”张沪继续问道,班里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出国,一小半留在了国内。
按照赏南的成绩和家世,他甚至可以申请到世界排名前几的大学,不去可惜了。
“我就在国内。”赏南说道,“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张沪被噎了一下,也是,赏家的继承人,哪怕高中毕业了去捡四年的垃圾,最后也还是能坐上赏氏集团第一大股东的位置上。
他又去看虞知白,“你呢你呢”
虞知白在刷题,头都不抬,“不出。”
赏南凑过去,靠在虞知白的肩膀上,“你为什么写这么认真啊你可以把它吃进去,不就学会了”
“那不是学会的。”
赏南看了虞知白一会儿,鼓了鼓掌,给予表彰。
夏天眨眼过去,张沪出国时哭得眼泪汪汪,没过几天就开始在朋友圈各种晒日常,其他的同学也都差不多,小部分留在国内的已经开始准备上大学第一堂课了。
赏南和虞知白在首都的同一所大学,只不过不是同一个专业,虞知白学医,赏南在自家特助的建议下,主修经济与管理,辅修法律,没有课的时候还要去公司旁听各种会议。
在特助的唠叨下,赏南都不是很想留在这个世界了,“我每天都有课啊”
14:舍得走了
赏南“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