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你若称臣,就该命令自己缄口。”
他没想到她这样回答他。
紧接着,她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笑的弧度不大,竟算得上温柔。
这样的神情教他一愣,不禁软下几分,然而刹那——这种让他感到舒适的感觉消失了,以前,在她出楚国之前绝不会这样笑,于是没由来的窜起一股无名火。
她蹲下来,身子往前一倾。
微光在他面前划过,刹那!一滴蜡泪忽然,滚到了他颈上的皮肤。
纵他对痛感没什么知觉,但这滴蜡极烫!
眼前的蜡烛融了一半在灯盏里面,烛芯断了一截,剩下的烧得极红,瘫在一边。
许栀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躲。
他一手撑在案上,一手捂着脖子,仿若受了酷刑,真把自己当成个阶下囚。
看见他这幅神色,她不知道该气愤,还是该继续蹙眉。
他碰到颈上火辣辣的痛处,一顿,想到了什么,忽然沉声笑了起来,“我若是公主,遇上这样不听话的臣,直接砍了才好。”
许栀脑子一沉,早在邯郸,早在楚国的醴泉宫,他不就把这套招数用得炉火纯青。
她兀将已然松了的绳飞快一挑,嘲讽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自己。即便你受制,这不也解得开。”
李贤垂首,看到她的手很快从他臂上挪开,“若非公主心软,臣或许早就死在了蜀地。”
她眉头一紧,不过也算得益于之前看过这一堆吕不韦所亲书的简牍——上面记录吕不韦自己的事很少,但事关白起的事却很多,其中就有司马澄的祖父随白起死于杜邮之事,而书简上有不少言论表达了吕不韦对白起的同情。
吕不韦之死,李斯不会置身事外,他因这件事正式入了嬴政的视线,这是许栀几乎可以肯定的事。
而许栀不知道司马澄与李斯有同门之谊。
听到李贤这样说,她不由得自嘲,时过境迁,司马澄到底不可信。
她直视他的目光,“难道你和李斯在想功过相抵之事。”
“抵不了。”他说。
静默就停留了这么一秒,很快,变本加厉的辛辣之言立即从他口中说出。“一开始,公主就该杀了臣,这才叫永绝后患。”
他立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将牛皮绳套在了自己脖颈上。
“现在,也不晚。”
他用力一扯,许栀被这道力一拽,扑到他身前。
她下意识松手,他却死死攥住她。
李贤像是个疯子。
不,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许栀可以理解一个从死亡尽头而来的人,但她无法理解戕害。
他能被范增刺激得自杀,也能无差别的杀别人。
据陈平所言,他在楚国寿春开展笼络工作,受到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些死于密阁杀手的楚国贵族。
他攥住她的手腕,让她将绳子越拽越紧。
泠泠的冷光盯着他,鹰隼一样。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她早不怕杀人。
甚至。她在得知算计早就开始,不是丝毫没动过要对李贤动手的念头。
但她不能在这时候背上杀人的罪名。
她推他,没能推动。
“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
她顺手端起冷茶,泼在他脸上,“你疯了才会渴求别人杀你!”
水渍从高挺的鼻子上滑下来,他夺目的笑了起来。“不是别人杀我。是你。”他看着她,眸色欲深。他承认他发现勒紧绳索的时候,她在退,她想要推开他。那就是说——她没有因为张家,产生除去他的念头。
李贤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或许,他应该放过她,不要乞讨她能爱他。
这样他就能是个正常的人。
但两世的执念,局已做成,他没办法停止下来,也不可能不去攻击他人。
“你以前说。我们会看到希望。”“可现在,我已在悬崖的边缘。”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后半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