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员外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有才倒是一直很孝顺,想考个功名教他娘高兴,可惜……哎!”
陆瞳起身走到里铺,接过阿城手里的茶壶,茶壶里煮了薄荷水,清热解暑,陆瞳斟了一杯递给胡员外,问:“吴秀才考了很多年都不曾中榜……文章很差么?既然很差,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这话一出,胡员外立刻跳起来:“谁说的?吴秀才的文章,那可是一顶一的好!”
屋里众人都盯着他。
胡员外接过陆瞳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口,愤然开口:“那吴秀才可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十三四岁时写的文章就很漂亮了。他资质好,记性也好,不仅是老夫,旁的小友们见了他写的文章,也是心服口服。我们都说他这样的,何愁不挣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谁知……哎!”
他喃喃:“怎么就考不中呢?”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杜长卿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我就说嘛,这人,各有各的命,那吴秀才命里就是个白身,年年落榜年年考,瞎折腾什么劲儿。”
“你懂什么?”胡员外似是十分惋惜吴秀才,闻言大怒:“他这样书史皆通之人,又是这样的文章,考不中才是稀奇哩!许是这几年官星未至,今年保不齐就好了,回头让他去庙里给文曲星上两柱香。”
杜长卿嗤笑:“给文曲星上两柱香……你不如让他给主考官送两叠银票来得有用。”
此话一出,周围一静。
陆瞳看向杜长卿,胡员外愣了片刻才回神,抖着手指向杜长卿:“你说什么?”
“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听别人说的。”杜长卿凑近,压低了声音,“原先我有个朋友,他表哥一字不通,比我还废物,后来居然秋闱中了榜。后来他自己喝醉了酒说漏了嘴,说是买通了判卷考官。”
杜长卿道:“那卖鱼的吴秀才穷得病都看不起,又没钱打点礼部的人,活该被人顶了名额,这点都看不明白,还说什么书史皆通,书呆子吧!”
“休要胡说!”胡员外一口打断他的话,“这等毁谤之言,被别人听到你我都要有麻烦的。长卿啊,你说话须谨慎,否则惹出祸事来,老夫也救不得你!”
话虽如此,胡院外的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毕竟杜老爷子过世前,杜长卿的确有一帮走马游乐的狐朋狗友,这些消息,未必不是真的。
杜长卿耸了耸肩,低头胡乱刨着茶盘里的红枣:“叔,我当然知道这话不能对外说,不过呢,我看吴秀才今年中榜可能也不大,年年有新人进贡,他场场名次得往后挨,这没指望的事,做了也白做,不如早点放弃。”
“你!”
陆瞳问:“既有考场乱象,为何不举告天听?舞弊可是重罪。”
胡员外欲言又止,杜长卿却无所顾忌,笑道:“没证据的事,怎么举告天听?说不准状子白日写了,写状子的人夜里就被抓了。被代替成绩的都是白身的读书人,谁经得起与官府为敌?考不中不过是没了仕途,和当官的为敌,那可是要丢性命的。”
他“啧啧啧”了几声,摇头叹道:“谁叫咱们无权无势?这世道,谁是主子,谁说了算。”
胡员外脸沉沉的,似被杜长卿一番话激起怒火,却又无可奈何,隐忍半晌才吐出一句:“人见目前,天见久远。今后怎么样还说不定,老夫看秀才定能高中,注定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