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两位军士身手不分上下,一人刚要去拔箭,另一人便紧随其上,红舟摇摇晃晃,水花被这晃动激得翻飞,舟上两边军士或摇旗呐喊,另有其他船只进前阻拦,岸上众人呼号喝彩,红舟上的金箭自岿然不动。
皇后抚着指尖护甲,也跟着笑起来,道:“母后说的是。本宫还记得当年三月三点兵,折柳环插毬场,军士驰马射之,裴殿帅可是箭箭中毬,风头无两。”
即便有面纱遮面,即便因戚清的关系,她的这处席间四周并无外人,只有戚玉台陪着,她仍觉得不适,不愿与这些鱼龙混杂的人同处一地,那些倾慕的眼神并不会令她得意,只让人徒增厌烦。
陆曈凝眸看去。
裴云暎漠然站着,并不曾看过来。
“好!漂亮!太精彩了!”
戚华楹挨着水棚近些,因此,也瞧见了裴云暎面前金盘上,盛着的那朵牡丹。
陆曈正坐在水殿长席间,面无表情地听着身侧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惊呼,身侧常进更是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不由皱了皱眉,抬头望去,陡然怔住。
水殿席中的戚华楹也瞪大眼睛。
女子抬眸,高楼之上的人却自始至终未曾往这头看上一眼。
周围又是一阵拍掌叫好声。
确实全情投入。
林丹青反塞给她一个:“陆妹妹,你也吃点,祭典要忙整整一日,席上人多,有时为做样子,反吃得不尽心。你第一次参加祭典不知道,我从前和我爹来过一次,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军士笑说:“大人不妨挑选这朵牡丹?富贵雍容,奇艳倾城,是这盘簪花里最漂亮的了!”
梁朝祝寿、喜宴以及祭祀筵席上,常赐御花簪于罗帛帽上或胸前。今日这些御花是宫中赐下给水戏诸军士以示荣赏。
“你要当心点。”
围观的众人看得更激动了。
林丹青坐直身子感叹:“情字害人。”
戚华楹也来了。
裴云暎看了许久,忽而越过乐官,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朵落下的白色小花。
林丹青看得激动,恨不得挽起袖子自己亲身上阵,尖叫声震得陆曈也有些受不了。再看一边的常进,亦是激动,举着酒盏连声高呼称好,再不见平日斯文古板模样。
隔壁坐的是御药院的人。
周围的欢呼声陡然激动起来。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挑选的裙子华丽又端庄典雅,入席落座时,精心算好每一寸,好叫坐下来时,楼上那人恰好可以瞧见她侧影最美的一面。
那些青衣船手用力划桨,拖着载着红衣军士的红舟往前。水池上锣鼓齐鸣,数艘红舟一齐往前,如数箭一齐奔向目的地。红舟们互相交错前半,犹如两军交战。
气氛陡然热烈。
四十出头,一袭明黄绣彩云金龙纹长袍,头戴黄金冕冠,冕冠垂下的珠子遮住帝王神情,却依旧不减帝王气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使得整个人瞧上去有几分阴郁。
“如此,裴爱卿也下场,教教那些军士,究竟什么是‘争标’吧。”
如今年岁越长,人是越发俊美,性子却更沉稳一点,倒让人有些怀念从前。
长乐池红舟竞驰激烈,从楼上全然看下去,情势越发鲜明。
其实按理说,陆曈先前被停职,纵然崔岷出事,但她先前的事处理得也是模模糊糊。只是如今她给戚玉台行诊,医官院又暂且由常进做主,常进想了一想,总归这祭典也只是闲耍,询问过纪珣后,便又将陆曈的名字给添上去了。
“砰——”
他笑着抬眸,目光若有若无掠过水殿席上众人,最后重新落在指尖那朵槿花之上。
他锦衣官帽,身姿笔挺英朗,人又生得丰神俊美,看似谦逊守礼,不动声色间,却将陛下身侧的几位皇子都给比了下去。
他便拱手:“是。”
裴云暎退后一步,笑说:“今日不该我争标,只是陛下兴之所至,簪花还是留给红舟军士为好。”
相邻医官笑说:“林医官又吓唬陆医官,宫里还能亏你点吃食?”
梁明帝抬手令众人免礼,落座高台。在他左右身侧依次是太后、皇后,再往后是三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位公主。
乐官顾不得他未从金盘挑簪花的意外之举,只茫然提醒:“大人,这是朵槿花……”
如今朝中分两派,太子与三皇子各有一批拥趸者,关系实在算不得亲厚。
金毬落彩,一击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