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只点了两盏纱灯,丫头碧儿见四爷来了,心中欢喜,忙吹开火折子,燃了两盏大灯,又抬起墙根底下的鎏金铜镂雕万寿如意楼阁式宫灯,轻手轻脚放至炕桌。
晕黄的灯火从缕空的图案中映开,照得满室影影绰绰。爱莲福身道:“爷可要用膳?”四爷并未落座,他背手立在案桌旁,神色泰然自若,道:“上回听你大哥说,你幼时在苏州长大?”爱莲不知四爷心思,随口应道:“是。”四爷食指上的大扳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桌上,咚咚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神色不同往日,爱莲心中起疑,只是没猜到身份已被四爷识破。四爷依旧面不改色,转身坐到炕沿上,沉声道:“自你入府,爷待你好还是不好?”爱莲全然未懂四爷意思,柔声道:“爷待我自然是好。”四爷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望着炕几上的微火,沉吟许久方问:“你的老家可是在苏州?”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爱莲理不出头绪,依着以前与年羹尧对过的口径答道:“奴婢老家在安徽凤阳府,幼时随家人入京,便再未回去。”四爷蓦地一笑,声音醇厚,却听得爱莲浑身一颤。
他道:“那你何时又去了苏州?”爱莲怔了怔,猛然惊觉四爷是在套自己的话,她心下惊惧,斟酌片刻才道:“幼时同额娘往苏州走过亲戚”四爷道:“你是汉人,为何称自己母亲为额娘?”说着,话锋一转,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爱莲唬得心魂俱裂,噗通跪下,叩首道:“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请爷明示。”她什么风雨没经历过?
鬼门关前亦走过两次!她隐约猜到四爷知晓了自己身份,心里有了底,反而镇定许多,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什么可失去,更没什么可害怕,如此一想,脸上便渐渐平静下来。
四爷仔细打量着她,眼睛里透着森冷的寒意,他暗暗诧异,这年氏,倒有几分胆色。
四爷朝门外道:“苏培盛!”苏培盛进屋,恭谨道:“主子有何吩咐?”四爷道:“让所有人都下去,你亲自守在廊下,不许任何人走动。”苏培盛不敢多问,他连头也没抬,应了声是,便领着众人退下。
此时天际染了一丝晨晖,仿佛只一瞬间,天地之间便满是光芒洒地。屋中的烛火渐渐黯淡,四爷揭开灯盖,吹了炕上的灯,不紧不慢道:“你说说,你到底是谁?”四爷何等英明,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捋顺了来龙去脉。
爱莲听到四爷挑白,惊得身躯一震,一切都明白了过来。她聪慧狡黠,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错,便道:“奴婢不敢瞒爷,奴婢原是玉泉镇药馆里的医女,阴错阳差,才变成了年小婉。”四爷没料到她会如此简单坦荡,一愣,才又温吞道:“但药馆里没一个人知道你的来历,你到底是谁?”他越是和气,爱莲越觉恐怖,她紧抿着唇不肯往下说,四爷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一手狠狠的扼住她的腮帮,道:“怎么?还舍不得老十四呢?”四爷其实并不知道爱莲真正的身份,他只是拿了李氏说过的话,来试探爱莲。
爱莲果然瑟瑟一抖,大惊失色。四爷瞧出端倪,竟然笑道:“你堕下的胎儿可是老十四的?”稍一顿,愈发笑得开怀,松开指尖,拍了拍爱莲的脸颊,道:“你还敢给爷戴绿帽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爱莲生怕殃及十四,来不及多想,遂本能的维护十四,道:“奴婢与十四爷没有任何干系更无堕胎一说!”四爷从小看着十四长大,两兄弟虽然脾气不合,但十四的性子四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