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暴雨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加上来来往往的人,空气越发闷沉,让人闻了想吐。白炽灯打在走廊上,把这里的嘈杂和繁忙照得无处遁形。
沾着雨水的鞋子来来回回踩,把光亮的瓷砖地印上一道一道污迹。
秦佳苒泡水的凉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差一点就摔了,可她还是飞快地跑。医院前台告诉她,她妈妈应该在急救室抢救。
等赶到时,手术早就结束了。
秦佳苒站在病房外,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见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堆冰凉的机器围绕在她身边,脸上戴着的氧气罩被雾气弥漫,模糊了妈妈那张温柔又漂亮的脸。
清瘦的哥哥跪在病床边上,握住妈妈的手,向来挺直的背脊弯下去,眼泪止不住流。
才九岁的秦佳苒已经懂了死亡是怎样一回事,就像花枯萎了,像春天凋谢了,像牛奶过期了,像她常常喂面包的那只小狗,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被车撞死,再也不会舔她的手掌,蹭她的脚踝。
可她无法接受妈妈死掉。明明上周,她还偷偷跟妈妈通过电话,妈妈还告诉她要在秦公馆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苒苒。妈妈不在了。”
“你、你胡说!”秦佳苒再也忍不住眼泪,号啕大哭起来。
她费劲了千难险阻,从太平山上跑下来,然后在路上差点被车撞到,幸好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大哥哥,才得以来到医院,可来了医院,却被告诉她,妈妈不在了。
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胡说!哥哥我讨厌你!”她哇哇大哭,瘦小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太冷了,那湿透的衣服成了冰凉的钢板,沉沉地挂在她身上。
宋律柏心中一片刺痛,他把妹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不要哭,小妹猪,不要哭,哥哥在,哥哥还在。”
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实血淋淋地摆在这对兄妹面前。
宋律柏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心中被巨大的石头压着,沉重,看不见希望。
首先,他们需要办妈妈的后事,办后事就需要钱,可家里的钱已经见底了,哪里能拿的出十几万买龛位。其次,没有了妈妈,他就成了孤儿,他今年刚刚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以至于未来的一切都只能靠清瘦的肩膀扛起,这都不是事,钱可以挣,再苦再难都有路子。
唯一让宋律柏觉得绝望的就是不能把妹妹从秦公馆那个鬼地方接出来。妈妈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把妹妹的抚养权要回来。
可秦公馆权大势大,妈妈都要不回来,他能要回来吗?
“哥哥,是不是需要钱?”秦佳苒一边哭一边听哥哥说,在哭的空隙里,她抽了口气,鼻涕回流后兜不住又滴下来一些,她擦了擦鼻子。
宋律柏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如何能让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去承担?
“不怕,哥哥能赚钱,我们先把妈妈的后事办了,好不好?”
秦佳苒摇头,她虽然才九岁,可已经懂得了很多,办后事需要钱啊,“我有钱,哥哥,我有钱!”
她说着就从湿透的小袋子里拿出那只利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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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利是封里是她今年的压岁钱,有好几张千元钞票呢。她一直乖乖存着,不敢乱花。
秦佳苒的手在袋子里掏来掏去,掏了好久都没有那封利是,袋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糖,硬币,以及那方洁净的沾着幽幽香气的深色手帕。
“我的红包!我的压岁钱!”秦佳苒急上心头,把整个袋子倒过来,所有东西都倒在桌子上,就是没有那封利是。
宋律柏刚想说不要紧,让她不急,可秦佳苒顿时就冲出了病房。
“哥哥,你等我!我的钱落在那个哥哥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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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斯莱斯驶出了天成医院。
谢琮月坐在车后,平静地拿起手机看了眼,二十多通未接来电,有几个姨妈打来的,有妈妈打来的,有父亲打来的,有爷爷身边的管家打来的。
都在催他去晚宴。
今晚是他十八岁的成人礼,几个姨妈把场面办得很大,宴请了无数权贵名流,晚宴在七点半开始,此时已经八点半了。
谢琮月没有回电话,懒得听唠叨和数落,把手机熄灭,放在储物格里,余光不经意看见一封掉落在地上的红包。
他皱眉,顿了几秒,纡尊降贵地俯身,把那封红包从地上拾起。这台崭新的劳斯莱斯,从没有这样狼藉过。实木车地板上铺着白色的手工羊绒脚垫,上面印着几抹明显的脏脚印。
他不管这些,只是把红包拿在手上,看了看。里面是四张千元港钞,还有两张五百的。
用红包装钱,一看就知道是小朋友收的压岁钱。脑中闪过那道瑟瑟发抖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发现自己的红包不见了,会不会着急大哭。
谢琮月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老郑,掉头,去刚刚的医院。”
瑞叔不解:“又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