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善柔取了笔墨纸砚,写了两封请帖,落款是“诰封宜人周门陆氏”。先道明身份地位,是个五品诰命夫人,再道出夫家的姓氏,周,最后才是自己的姓氏,陆。
她轻轻吹干墨汁,递给正在把箱笼里的衣服搬进衣柜的中年仆妇,“温嬷嬷,明晚在院子梧桐树下设宴,请东西厢房的两位租客吃饭,这是请帖。”
新主人陆善柔住在坐北朝南的正房,东厢房和西厢房位居大院的两侧,住着两个不怕鬼的租客。
次日黄昏,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就像一把巨伞,遮蔽着落日的余晖,树下凉风习习,摆着三张桌子,有西瓜、菱角、莲子等时令五品鲜果,并有烧鹅、炒田鸡腿等四样荤菜,还有炙蛤蜊、煮大虾、黄瓜拌金钩虾米三样海味。
这样丰盛的席面算是很有诚意了,温嬷嬷蹲在小火炉旁边筛着酒,阵阵酒香随风而来,闻之,口舌生津。
宾主一共三人,每人一个桌子,三个桌呈“品”字形排开,主人陆善柔坐在中间,正好背对着梧桐树的树干,一男一女两个租客分别列席东西两桌,每张桌子的菜品都是一样的。
东厢房是个男租客,他戴着黑色的网巾,穿着宝蓝色直裰,生得俊秀,一双眸子又亮又冷,就像冬夜里十五的月光倾泻在雪地里。
他一直在埋头吃菜,寡言少语。女主人观音似的美貌,他也绝不多看一眼,一副断情绝欲的模样。
西厢房的女租客是个未婚的少女,刘海齐眉,梳着蚌珠头,脑后的余发披肩,大明孩童无论男女都要剃发,八岁之前只留头顶的头发,其余地方都剃光,如佛子一般,八岁之后才开始留头,因此刘海和脑后的头发太短,无法梳成发髻,就披散开来,看她披发的长度,最多能有十四五岁。
女租客长眉凤眼,生得活泼俏皮,爱说爱笑,颇有江湖侠女的风采,温嬷嬷筛酒的时候,她干脆离席了,弯着腰,负着手,踮起脚尖看温嬷嬷筛酒,圆润的鼻头上下耸动,说一口山东口音的官话,“好香!是俺们山东的秋露白吧,好像。”
温嬷嬷忙道:“正是秋露白,取荷花蕊上的露水酿的米酒,已经筛好了一壶了,请贵客回座吃酒。”
女租客重回席面,温嬷嬷持壶,给宾客倒酒,两个客人,明显男客年纪大一些,于是按照长幼顺序,先给男租客斟酒。
谁知男租客伸手拦住了酒壶,“我不喝酒。”
陆善柔说道:“客人有忌口,给他来壶茶吧。”
男租客态度冷淡,陆善柔就和女租客对饮了几杯,如此美食佳酿,陆善柔还谦道:“无乐不成宴,本该请弹唱的来助兴,只是我孀居在此,不便起丝竹之声,还请二位见谅。”
女租客喝得高兴,干脆找温嬷嬷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了,“好酒好菜,陆宜人太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