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刚成型的胎儿。”陆善柔盖上包袱皮,她褪下手腕上一个金虾须镯,“买一副小棺材,送去安葬。”
烟花之地,官妓的痛苦远不止出卖身体这一项,身体不由自主,那么生育更不是她们说了算。堕下“劣胎祸根”,扔到厕所里,继续倚门卖笑。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再抛进粪池。小包袱拿走了,虾须镯是安葬费。
气氛霎时压抑起来,连聒噪的陶朱都难得安静。
陆善柔继续查看,人们在五谷循环的最终场所大体是放松的,容易掉东西,这地方又不是普通地界,掉了东西往回找,扒拉扒拉还能找到,这地方一旦掉进去,就沉了底,肉眼是看不见的,所以东西多。
掉进去的东西林林总总,陆善柔一一仔细查看,金七事一挂,其中一事是个金耳挖,耳挖柄上刻着“丘伯言”,应该是失主的名字。
银七事一挂,铜三事一挂,皆无铭文。
玉佩两枚、扇袋三个、荷包四个,里头有若干铜钱和散碎银子、以上皆是悬挂在腰间的物事,估计是人们方便之前忙着解开腰带,没有留意,掉进去了。
梳子两个,玉兔捣药耳坠一只、银丁香一只、银戒指一个、玉扳指一个,以及一支雕琢成并蒂莲的白玉簪,白若凝脂,上头刻着一行诗“禾稼如云岁事登,乃是资贤宅里人”。
“这刻得是什么玩意儿,不伦不类。”陶朱很是不屑,又忍不住嘲讽道:
“‘禾稼如云岁事登’出自宋代诗人陆游的一首田园古诗《白发》,意思是庄稼大丰收,后一句‘乃是资贤宅里人’是宋代诗人徐铉写的《月真歌》,意思是歌颂深宅大院里贤良淑德的美人。好句都是好句,就是硬凑在一起不合适啊,怪怪的,估计是卖首饰的用来骗那些不懂诗文的土豪大老粗。”
陆善柔深深看了陶朱一眼,此人性格怪癖,喜怒无常,但应该读过很多书,上次脱口而出刘秀和佩玉的名字出自“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王勃的《滕王阁序》是脍炙人口的名篇,知道出处或许正常,但是陆游的古诗《白发》,徐铉《月真歌》都不是普通人能知晓的——陆善柔自己就不知道。
但陶朱却能信手拈来,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现在凶案未破,不能纠结陶朱的身份。
三大桌子,都没有任何东西符合凶器的特征。陆善柔摘下羊肠手套,扔了,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凶器,行院内已经搜了一遍,现在从命案现场开始,我亲自梳理一遍。”这些呆差役是指望不上啦。
一切还得从最先开始的地方查起,卧房里的尸首已经验过了,陆善柔命差役将尸体抬到门板上,储在行院地下冰窖里,所有门窗打开,让阳光倾斜泻进来,一片光亮,连根头发丝都藏不住。
先把床褥抖一遍,看是否有凶手行凶时遗漏的物品,没有收获。再看床榻,脚踏上发现几滴血迹。
陆善柔半跪,趴附在地上仔细看,血滴呈圆形,边缘一圈锯齿状波浪纹,“应该是从凶器上滴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