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繁星漫天,那细细的一根弦月早就不见了踪影,长安城中燃烧的野火,却照亮了半边天幕。
直棂门开启一道缝,风声里夹带着马蹄声和嘈杂的惊叫嚎哭,迫不及待涌进室内。守门的家仆探入脑袋,慌张地回禀:“叛军冲进嘉会坊,把靖王及家眷押走了!”
嘉会坊和待贤坊只隔了一条直道,登上后院的小楼,能看见靖王府邸的全貌。
灯火照亮一屋女眷的脸,每个都惶惶。
杨夫人稳住心神摆了摆手,“紧守住大门,千万不要放人进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叛军的铁蹄早就踏破了城门,区区一扇府门,哪里挡得住千军万马。
家仆硬着头皮说是,重新退了出去,急促的脚步声走远了,庭院里寂然,只有远处源源不断的呼号,随风忽高忽低地,在四面八方盘桓。
惊魂未定的丰宁公主开始抽泣,靖王是她的叔父,一个闲散王爷,平时既不参政也不领兵,最爱的无非美人和斗鸡,饶是如此,还是被凌从训的大军逮住了。
反正每一次天下大乱,出身帝王家的人都难逃厄运,靖王府近在眼前,下一个怕是就要轮到自己了。
“母亲……”丰宁公主抓住了杨夫人的袖子,“陛下的亲军呢?守城的金吾卫呢?怎么放任这些逆贼在城里横行?”
杨夫人无奈地望了公主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半年前公主下降她的长子重威,那时辛家满门荣耀,断没想到驻守朔方郡的凌从训会起兵谋反。现在天翻地覆只在顷刻之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像激流上漂浮的树叶,也许一个浪打过来,百年望族就不复存在了。
“父亲和阿兄怎么还不回来?”居安仰头问自己的生母,“叛军会不会……”
后面的话被她母亲刘氏捂在了掌心里。
京兆辛氏与清河崔氏、扶风窦氏、会稽顾氏并称四大世家,这四家累出高官,子孙皆在朝。辛家家主辛道昭任御史大夫,朝廷在察觉叛军攻城之前,就把他们那些臣僚全部召集入宫,共襄对策去了。
身在漩涡的中心,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全看命,大家心里都明白,唯有居安年轻莽撞,脱口而出。
这话引得站在窗前的居上回头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居安心头直打突,对于这位长姐,她始终带着畏惧,倒不是因为嫡庶的差别,是因为经常摸不透长姐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