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朝对面望过去,中书令家的四娘子乖巧地坐在她母亲身侧。殿里燃了灯,灯火映照着她的脸,那粉嫩的女郎,看上去愈发细腻温软。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天边的晚霞斜斜照进承晖亭来,将他周身晕染上一层浅浅的金棕。他侧对着她,微微垂下眼,那眼睫浓而纤长,忽然多出一丝人间烟火气。嗓音似乎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了,含糊应道:“国姓凌,在东宫任职。”
好家伙,也姓凌,看来是皇亲国戚,难怪从骨子里透出傲气来。这种人得罪不得,如今天下是姓凌的天下了,尤其有爵的人上人,更得小心翼翼奉承着。
于是站在红线之外,飒爽地摆开了架势。射黍的角弓只有正经弓箭的一半大小,拿在手里玩具似的。她屏住呼吸,调准方向,渺起一目瞄准了其中一个角黍,姿势绝对漂亮。然后十拿九稳拉弓放弦,“咄”地一声,射在了樱花树的树杈子上。
居上怔愣间,他已经走下廊亭,阔步往龙首殿去了。
居上刚想夸赞四娘子两句,却听见顾夫人叹气,“唉,原本这殊荣应当是咱们家的,如今时局变了,一切都变了……你没瞧见,那位令公夫人多欢喜,像只斗胜的公鸡。”
各家夫人与小娘子们的消遣,无非藏钩、蹴鞠,步打球等。烧尾宴散了,慢慢也聚集了很多闲庭信步的官员们。
还好女眷入座稍晚一些,她回到三婶身边时,三婶替她留好了位置,只是低低问她:“上哪儿去了?”
居上听见众口一词庆贺新朝,恭维之中也有几分真心。自己不便掺合,夹了块汉宫棋,放进了面前的碗碟里。
“啧!”顾夫人有点怒其不争,她是英雄末路了吗?起码不要这么认命,表示一下不平总可以吧!
既然自己的老底都已经和盘托出了,不去顺便明确一下仇家的出处,就算吃亏。于是她摆出谦恭的语气道:“将军也算认识我了,我却未曾有幸结识将军,斗胆请教将军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啊?”
一棵樱花树下摆了张胡榻,榻上的金盘里供了一排角黍,女郎们拿小角弓玩射黍,谁射中了谁吃。这个游戏必不能少了居上,以前一起玩过的小娘子们把她推到了正中央,递来角弓,莺声燕语地起哄:“请辛娘子一展风姿。”
宴饮不慌不忙地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娱乐。龙首池周边挂满了灯笼,南北球场上也灯火通明,内教坊梨园部的歌舞伎在台上献艺,不远处还有百戏,真比端午节还热闹。
顾夫人端起葵花盏呷了口饮子,借着杯口挡嘴,不动声色道:“看样子,皇后殿下心里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了。”
居上也端起饮子抿了一口,“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白白胖胖,充满希望,我看四娘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