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举起十指朝他扬了扬,“满手都是荔枝水,那边有个小水潭,我去洗洗。”
他还以为她气得打算回去了,但听说去洗手,便没有多言,只道:“快去快回。”
当然她是不屈的,嘟囔道:“洗手都要管……”顺着小径往远处去了。
他没把她的气恼放在心上,知道这地方现在不会有外人闯入,便安然打了个盹儿。可是奇怪,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她回来,洗手应当用不了那么长时间,难道遇见什么事了吗?
思及此,隐隐有些担心,便起身顺着她的脚踪,往前寻找她说的那个小水潭。
乐游原是天然的园囿,前朝只在坊院周边设立界限,原上并未精心雕饰过,相较南坡的喧闹,北坡则安静原始得多。一路走,草木葳蕤,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石砌的平台,平台连着一个两丈来宽的水潭,潭水很深,看不见潭底。那个扬言来洗手的女郎并不在,可一双鞋却留在了石台上,玉色的平头履,绣着精美的花草纹样,明明是女孩子贴身的东西,孤零零地遗落在那里,乍看让人惊惶。
“小娘子!”他四下观望,“小娘子……辛居上……”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长风吹过草底,沙沙作响。
他急起来,听见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骇然回身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惊现,他死死盯住水潭,难道她落水了吗?
忙趴在潭边查看,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底杳杳看不穿,他甚至已经设想出了她落水的画面,八成是洗完了手又想洗脚,脱了鞋坐在塘边上,结果一不小心人往前倾倒,踩不到塘底,人就沉下去了。
他没有再犹豫,纵身一跃而下,潭水冰凉,比他想象的还深,他这么高的身量,入水后一下就没顶了。
还好范围不大,也只有两丈方圆。他潜入水底四下寻找,摸到水草和青苔,但没有摸到他要找的人。
不在塘底,没有落水,他遍寻不着,重又浮了上去。
一出水面便看见她蹲在水塘边上,惊讶地问:“郎君这么热吗?衣裳都不脱就野浴?”
此时的凌溯,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庆幸有之、欣喜有之,当然最强烈的情绪就是生气。
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辛居上,你真有本事!”
居上愈发奇怪了,穿回鞋,轻轻拽了拽身上的青碧缬襦裙,纳罕道:“怎么了?你做什么咬牙切齿的?”
很好,她还能看出他的愤怒。他问:“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居上提了提手里的战利品,“我刚才净手,发现附近有兔子窝,好不容易抓了一只,晚间让典膳局做兔头吃。”
“那鞋是怎么回事?”他一边上岸,一边质问,“你抓兔子,为什么要脱鞋?”
居上道:“我脚心热,本想脱鞋涤足的,脱到一半看见有兔子,来不及穿上就追过去了。”
他怒极反笑,“好极了,我的太子妃抓兔子去了……”
居上看他那副狼狈模样,终于敢往自己揣测的那方面想了,“郎君,难道你以为我落水了,所以跳下去救我吗?”
这个事实,不知为什么说起来竟有些不堪。
凌溯觉得自己好端端的人,要被她弄疯了。
抬手捋了捋脸,他浑身都在滴水,又气又恼道:“若是可以,我恨不得从来没有结识过你。”
居上也没想到堂堂的太子,说救人就救人了,而且是在只有一双鞋作为佐证的情况下。但这份孤勇,这份热心肠,让她觉得自己此前没有看错人,他虽然凶巴巴的,但很有善心,人品也不算太差。
忙抽出手绢替他擦拭,把贴在脸上的湿发挑开,浸过水的凌溯,有种出水芙蓉的美好,甚至还夹带着楚楚可怜的感觉。
总之是来救她的,这份情一定要领。居上见他脸色发白,生出愧疚之心来,连连说对不住,“我没想到郎君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