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金钗之年的十娘笑了。
“长兄莫要以为我是个黄毛丫头,便不知道权衡利弊!”
晏书珩淡笑道:“是啊,十娘都知道权衡利弊,长兄如何能意气用事。步摇的确是给姜女郎的,不过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内疚罢了。”
他轻叹罢,买下那支步摇,怕阿姒不肯收,便托姜珣转赠。
原本只是猜测小姑娘家都爱漂亮首饰,并不打算让她知晓,只要能稍减她心中烦闷,便也足矣。
但夜宴上,她因穿了身和他相似的玉白衣衫,被殷氏子弟暗讽成有意攀附、自作多情,看着小女郎埋着头,怯生生又无措的模样,晏书珩想到幼时初回晏家因笨拙而被奚落为乡巴佬的自己。
他已许久未曾想起幼时的他。
虽不喜殷氏小郎君捧高踩低之举,但晏书珩也不会因此损及两族关系,便只借着莫须有的救命之恩为她正名。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那小女郎那一身白裙,很好看。
可惜,她是姜氏女。
若非宴后在桃林中的“偶遇”,只怕过后,他们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
晏书珩知道殷氏女郎就在附近。
但那孩子实在难过。
她在受嘲笑时哭着说想娘亲的模样,像极了幼时的他。
他蹲下身,安慰了她。
但在阿姒说他笑着时眸子和她阿娘很像,并小心翼翼问他能否抱一抱她时,晏书珩犹豫了。
并非是顾虑男女之间要避嫌。
而是他心中清楚,在陈氏众人刚抵达南阳时,祖父便得到消息,称不久后,朝廷将有极大动荡,殷氏子弟来到南阳,是为了试探晏家态度。
连辅佐了两任帝王的祖父都猜不出皇位会落在哪位皇子头上。
因而纵使晏书珩不会任由自己被当做联姻的工具,也不会在此时表明立场,偏向陈殷之中的任何一方。
更何况,和姜氏女郎走得太近,会同时让陈、殷两家不满。
世家内外的往来历来如此,纵使无意,也要为了利益穆棱两可。
偏偏感情最看重界限分明。
故而世家和真情,多数时候是难以相容的,叔父晏时痛失所爱的经历深切佐证了这一残酷的真谛。
他将来,大抵也会如此。
可那孩子实在难过。
因此明知即便会被殷氏女郎误解。
他还是俯身,轻轻拥住了她。
她真是纤弱伶俜。
像幼时他偶然拾到却因祖父不悦而不得不抛弃的那只伤兔一样。
殷氏女郎还是看到了,但那一刹,晏书珩并无波动。倒是阿姒落荒而逃,还特地和殷女郎解释。
好似他们当真有私情。
晏书珩无奈一笑。
过后夜宴上的事传到祖父耳中,祖父沉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殷氏如今太过狂傲,陈
家又过于墨守成规,暂且观望,不必与他们有太多往来。”
于是晏书珩并未再与殷氏女郎解释。殷氏众子弟走后,他从陈九郎口中得知她原是要与陈九郎议亲。
他看向那小女郎。
她虽斥责九郎莫要胡诌,但眉间含羞带臊,看来对这准未婚夫颇为满意。
晏书珩一笑置之,祝福了他们。
过后数日,未再有交集。
直到那日他和祁家大兄经过别院,听到陈九郎和少沅的对话:“要不是那夜阿姒的桃林一遇,只怕长公子这会已要和殷氏女定亲了,多亏了阿姒。”
晏书珩才知,原来那夜并非偶遇。
是她在守株待兔。
他以为她是只伤兔,不料他才是她要蹲守的兔子。
祁家大兄不明就里,晏书珩则静立在桃林中,望着那夜她倚靠着的那株桃树,前后诸事渐次串成一条线。
在竹林里红着眼的诉说。
与他一样的玉白衣衫。
桃林的偶遇。
那个小心翼翼请求之下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