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短短的一声,甚至不需要作任何表示,任何动作。
洛云舟撑在两侧的手忽然攥拳,熄灭的暗火重新燃起,陈时韵也察觉到了,温柔沉静的目光与他的无言交融,随即屈膝,微微往两侧张开。
像飓风过境四处乱闯,竹做的家什生出响声,吱呀个不停。
陈时韵低头,见雪海翻腾,腊梅随风摇颤。她察觉洛云舟在看那里,伸手要遮,腕子被他握住了,他沉默地将她的手拿开,覆上他的手掌。
韵娘。
李珩曾经这样唤她,如今,他心里亦有个声音亦如此轻唤。
但洛云舟没管。
他只是专注地与她往来,默念他们曾经关于欲的对话——“不过是和饿了要进食一样的道理”,但这些话被她娇颤的声音一次次打乱。
待风平浪止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而陈时韵来时,是正午。
想不到后来那一回没有任何花样,简单的一式便耗去一个半时辰,第三回即将来临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住。
洛云舟将二人的衣衫一件一件地重新穿好。转瞬间,他又是白衣胜雪的少年,只冠发比她来时乱了些。
这回陈时韵没装傻充愣,柔声问他:“蛊虫可是解了?”
她说时,一面留意他神色。
洛云舟愣了瞬。
他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少顷,他才颔首道:“是。臣多谢娘娘。”
陈时韵很快把弄乱的钗发理好,和来时一样娴雅:“再过数日,世子便是王爷了,本宫提早恭贺王爷封王,顺
祝王爷此行一番风顺。”
洛云舟冷静如常。
“臣多谢娘娘救命之恩,日后若娘娘有何难处,臣必将尽力。”
刚刚还无比亲密的二人,此刻又成了相识不久的陌生人。
无论陈时韵还是洛云舟,对这样的结果都是满意的。
只是心里有些怪怪的。
但她也说不上来。
她离去后,洛云舟仍在禅房中静坐,偶然瞥见竹榻上的水渍。
后背的抓伤顿时火辣辣的。
他怔了一会,旋即淡然收回视线。
.
那日一切恍然如梦。
此后陈时韵未再和他有接触,再见面时,是他南下那日。
洛阳城外,冬风萧瑟。
帝后二人在众臣陪同下为这位还未及冠的异姓王送行。陈时韵一身淡雅宫装,与皇帝同车而坐,交谈时偶尔相视一笑,众人皆笑称帝后情谊甚笃。
陈时韵只笑笑。
他们从来都貌合神离,何来的情?
皇帝与洛云舟话别时,她牵着小太子在后侧安静等待。
洛云舟玄衣金冠,少了几分清冷,亦有了些繁华人间的气息。
陈时韵想到了迷乱的那一日。
恰好洛云舟望了过来。
当着李珩的面,她故作淡然地与他对视,浑似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母后,您捏得儿臣手痛!”才三岁的小太子什么也不懂,稚声稚气道。
洛云舟心念一动。
但陈时韵只笑着揉了揉李砚的脑袋:“母后见砚儿走神,故意的。”
洛云舟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古道上旗帜飘扬,玄甲兵入蛟龙蜿蜒着远去,尘烟滚滚。
此去千里,再无音信。
陈时韵继续当她贤名在外的皇后,那次醉酒后,李珩一直回避她。
过了不久,她才知道,那夜,他幸了位与她三分相似的宫婢。
二弟觉得这是对陈家的羞辱,很是愤慨,让她也学前朝皇后,找几个面首春风一度气气李珩。
陈时韵一笑置之。
她对李珩没有情,又怎会在意?
只在听到“春风一度”时,眼前浮现一双清冷的眸子。
陈时韵断没想到,她会那么快便再次听到洛云舟的消息。
半年后,太上皇病重,洛云舟作为太上皇唯一的外孙,自也要入京。
但陈时韵却从家族那得知了一些消息——新皇忌惮诸位藩王,趁此机会削藩。而此次主张削藩的,明面上是右相,实则是他们陈家与姜家。
苗头一出,被困洛阳的诸侯纷纷表示不满,其中有与已故豫章长公主关系密切者,欲联合洛云舟抵制削藩。
洛云舟一直未表态。
有人坐不住了。
他们趁陈皇后在佛寺时派人挟持,打算拉拢陈家并威胁皇帝。
但陈时韵在半道上察觉了,两方人马僵持,皇后的精锐显然更胜一筹,那边的人见事情即将败露,引弓射箭要杀掉她,再借此去联合殷贵妃的母族。
陈时韵虽未中箭,但躲避时惊了马,连人带马滚落山坡。
.
这厢洛云舟正在与部下议事。
“当年大长公主殿下随先帝打下李氏江山,却遭受忌惮。先帝还将尚在襁褓中的王爷留在京城,当做人质!如今又要削藩,实在无情!属下恳请王爷承袭大长公主殿下遗志,推翻李氏!”
“母亲的遗志?”
洛云舟淡声回味着这句话。
随后他竟然笑了。
部下不知他是因何而笑,正在这时,探子回来了:“王爷,今日陈皇后外出时被人刺杀,滚下山坡下后落不明。”
适才劝说洛云舟的部下大喜:“王爷!陈皇后遇刺,对我等而言是机遇!王爷不妨借此大做文章!”
洛云舟意味不明地看他。
他太疏离,又穿一身孝,看上去半点人间烟火不沾。
那部下心里也没底。王爷自幼修习道法,才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养成了无情无欲的淡泊性子,不当道士羽化登仙就算不错了,怎会答应造反?
正暗自乱猜着,洛云舟倏然起身,拿起剑大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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