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想到了无数的事,想到了读史时的天下兴亡,那兴亡史中,总有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读到此处,都不免要唏嘘一番,以为你自己已经了解了民间的疾苦。
所以当各地州府的官员,上奏说哪里遭灾,什么赤地千里,什么百姓衣食无着,他便也能生出恻隐之心,可他还是无法想象,像王三这样的人,所满足的生活,竟只是如此。
这是猪狗一般的生活啊,御园里所养的猴子,只怕也比他们过得要舒坦一些。
而这……竟令他们生出如此知足的样子,千恩万谢,竟像是成了最了不得的事一样。
弘治皇帝竟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口有些隐隐的疼。
不过他尽力不使自己这隐隐的不适表露出来。
他红着眼睛,故意将眼睛别到其他处,靠着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而此时,眼角已有泪水夺眶而出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知道,原来奏报里的所谓太平盛世,竟是这么一回事。
这……便是海晏河清了吗?那么,许多连王三都不如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样子?
此时,他站了起来,故意站着去看夯土墙壁上贴着的一张年画,这年画早已斑驳了,而他故意端详,不过是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或者说……想要以此去分散一点心口的疼痛而已。
只片刻之后,他终于无法在此待下去了,默不吭声的,也没有招呼,直接走出了屋去。
方继藩和朱厚照见状,连忙跟老妇人告辞,快步追了出去。
只见弘治皇帝一人在前,背着手,默默地疾走。
萧敬急匆匆地小跑着上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萧敬一眼,驻足道:“今日所发生的事,统统记下,包括方继藩所授之课。”
他没有给萧敬任何反驳或是回答的机会,接着道:“此后传抄邸报,发送天下各部各州各府,让朕的大臣们都好好的看看。”
萧敬也只能立即应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顿了顿,他努力地使自己的心情平静,才继续道:“王三,赦免了吧,丐帮之中,只拿首犯吴志新,其余之人,一概既往不咎,这吴志新,也不必以谋逆论处了,斩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