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赤裸裸的歧视,使商贾总是提心吊胆,所谓破家县令,其实并非是针对于士绅的,士绅从不畏惧地方父母官,这本身,所针对的,乃是商贾阶层,只需有风吹草动,寻了一个由头,无论你有多少财富,便可教你家破人亡。
固然……商贾有贪婪的一面,为了牟利,伤天害理之事,也是不少。
可这世上,更多的,却是如陈新这般,庸庸碌碌,借货物买卖,并不敢去违法犯禁的寻常商贾。
贪婪牟利,本就是人的本能。
那些士绅们,难道不贪婪牟利?莫非只因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他们开口几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便真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倘若如此,这天下,如此多的流民,是怎么产生的,还不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这些自称自己是天之骄子之人,侵占了庶民的田地,在贪婪的驱使之下,疯狂的掠夺和侵占着百姓们的田地,最终,无数百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最终,直接破产?
陈新作为商贾,又何尝没有和那些眼高于顶的士绅们打过交道,打的交道越多,越觉得,他们和自己,都是同样的人,并没有因为他们念几句仁义道德,便比人更加高尚。
可现在……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陈新看到此处……身躯一颤。
这是一种,突然生而为人的既视感,哪怕他此刻锦衣玉食,哪怕他条件优渥,哪怕他有许多的财富,可现在……他竟在突然之间,有一种做回了一个人的感觉。
他眼里含着热泪,继续一字一句的看下去,捧着这本书,突然想跪下去。
这本书,只有跪着看,才能体会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一夜……很漫长。
漫长到陈新一面颤抖,一面却是精神奕奕的看着书。
货栈里积压的丝绸,他一点兴趣都懒得去过问了。
不过是一点损失而已,这有什么重要呢。
最重要的是……在这部书里,自己做了一回人。
及至天光………一缕晨曦洒落进了堂里。
豁然之间,陈新抬头。
看着这曙光,还有那几乎燃尽的鲸油烛火,陈新竟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外头,管事的担心的看着自家的老爷。
一宿未睡了啊,老爷一定还在为丝绸的事担心吧。
可这时,门开了。
陈新突然手舞足蹈的冲了出来。
“老爷……您……”
见陈新脸色蜡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脸憔悴。
管事忙道:“老爷您得注意着自己地身体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些丝绸,总会有人……”
“备车!”
此时,卯时未至,天上,只是翻出一缕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