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先是愤怒,而后是疑惑和不解。
接着,一切都明白了。
方继藩这是以退为进。
弘治皇帝此刻,心里不知该是心寒还是心喜,他凝视着那毛纪。
毛纪这一刻,再没有了方才的傲然,如神仙被打落了凡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心刺痛。
痛不欲生。
这是一种背叛。
如此多的人,言之凿凿,只恨不得将自己打成乱臣贼子,他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够为自己说话。
可是……这堂中的读书人和士绅们,真正的吓着了,许多人哭成了泪人,一个个拜倒、匍匐、哭天抢地,捂着心口道:“毛纪误国,铁路利国利民,岂有不修不理。太子殿下来都来了昌平,不是说好了,是为了先来勘探地形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陛下啊,不能朝令夕改啊,毛纪不过是区区苍蝇,跳梁小丑,他已致士,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怎么能够因为他的信口雌黄,便停修了铁路?”
“草民人等仰慕圣恩,一直盼着太子殿下能够修通铁路,使咱们昌平上下能够缩短与京师的距离,使这昌平上下人等多一口饭吃哪,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至于区区毛纪,陛下与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毛纪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气血上涌,眼中闪过不甘和悲凉,脸色难看之极。
当初,你们这些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感受到的是屈辱,心里越发堵得生疼。
完蛋了。
这时,他才接受到了现实。
完蛋了三个字,自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
他打了个冷战,才愕然的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这目光之中,已没有了不甘,而是……万念俱焚。
弘治皇帝直视着他。
天子,已经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他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弘治皇帝的唇边微笑起来,这微笑已收敛掉了此前的锋芒和冷酷,他淡淡道:“毛卿家,事到如今,这满朝公卿,还有本地的士绅,都指摘毛卿家妖言惑众,朕想问一问,你……可知罪吗?”
“杀了我吧。”毛纪的声音带着无力,他闭上了眼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再无法去面对了。
弘治皇帝温和一笑道:“朕不杀你,固然毛卿家胆大妄为,可是……朕方才确实有诛你的心思,可现在细细想来,固然你别有所图,可无论如何,朕不该让你因言获罪,朕广开言路,岂可因小失大?你……走吧。”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