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尖利的摩擦声中急刹,保镖竭力探身用枪口顶住吴雩,混乱中前后好几辆车同时停下,呼啦啦十多个人狂奔而来:“怎么了怎么了?”“保护老板!保护老板!!”
“……”
鲨鱼背部紧贴车门,被吴雩迎面摁住,两人距离近到面对面逼视彼此,吴雩右手被手铐剧烈摩擦破皮,锋利的指尖正悬在蓝眼睛前,优美劲瘦的手指如刀刃般反出远处车灯一线弧光。
“……没事,别大惊小怪。”鲨鱼胸膛剧烈起伏,少顷竟然慢慢浮现出笑容来:“画师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他认真的话我已经死了。”
那笑容疯狂而嗜血,眼神深处又闪烁着迷醉的光,像沉溺在某种让他目眩神迷的事物里。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吴雩,从车门边坐起身,吴雩也终于缓缓抬起手坐了回去。
前座保镖惊疑不定,车外的人也不敢动弹,足足僵持了好几分钟才谨慎地一步步散开,片刻后都退回了前后车上。
“气消了吗?”鲨鱼问。
吴雩坐在咫尺之际冷冷地盯着他。
“知道吗,你身上的矛盾性有时会让我联想起年轻时的我自己。”鲨鱼对那并不友好的目光浑不在意,微笑道:“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并不反工业,只是相信去中心化更能鼓励人们追求极致的自由。我曾经以身作则来贯彻自己的思想,还记得马里亚纳海沟主页上的那句话吗?‘choose freedom over tyranny’——但在反对tyranny的过程中我很快发现,即便是在非常强调去中心化的暗网上,人们都会自然树立起权威与阶级。恩格斯在《论权威》中说权威是一种自然产物,不应该也不可能被废除,他是对的。”
“所以现在我不得不做出改变,用大|麻、枪支、一点点奖惩手段和巨量的金钱财富来达成我的初衷,这显然是非常矛盾的,就像你。”鲨鱼略微向前倾身:“你用了半辈子的时间追求权威,甚至一度爱上那个非常制度化的步警官,但你的初衷其实和我一样,都是用这种看似截然相反的方式寻求自我内心的自由。我们都是在不断挣扎和寻找的人。”
吴雩似有所动,但随即略偏过了视线。
这细节让鲨鱼瞳孔深处浮现出了微许胜利的神色,不过一闪就被隐藏起来了。
“我不相信你在针对暗网的过程中没有被它吸引,事实上,所有针对它的各国警方、特工和政府人员都曾经或多或少被它的去制度化和去中心化所吸引,你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暗网志愿者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提供中转节点了。那些志愿者都是坏人吗?显然不是,他们只是在贯彻自己对于网络自由和思想自由的理解,就像你我一样。”
鲨鱼握住吴雩的右手,那手腕、关节和指骨突起处都被手铐刮得大片破皮,血丝正一点点渗出来。
“跟我走吧,画师。”鲨鱼清清楚楚感觉到那指尖似乎在微微颤抖,颤抖的频率让他更愉悦了,但表面上却更加柔和诚恳:“即便你不再信任我,你也该相信自由的未来,否则难道你能单枪匹马逃出华北,躲开警方的天罗地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