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看着那张照片,心底慢慢涌起一丝暖意,这时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镜子,愣了下。
他看见自己嘴角勾起,正在笑。
吴雩平生没有多少机会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笑起来的模样,蓦然一惊,条件反射笑意收敛,镜中那张脸顿时恢复到死气沉沉的模样,要死不活地回瞪过来。
“……”
屋内一片静寂,良久后吴雩对着镜子,生疏而小心地提起嘴角,尝试着再笑一笑。
但这次感觉就怎么都不一样了,镜中那张脸就像个被吊起了线的木偶人,眉眼唇鼻都写满了拘谨,每根毛孔中都冒出僵硬,因为力道控制过大嘴角甚至有点微微发颤。
不行,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再试一次。
吴雩深呼吸两口,尝试放松下来,然后弯起眉眼勾起嘴唇。
然而就在那瞬间,更加紧张焦虑的情绪从五官七窍破闸而出,甚至连深藏在灵魂最底的恐惧都再也抑制不住,从瞳孔深处闪出了一丝瑟缩的端倪。
“不行,怎么还是不行?”他开始真的焦虑起来,心想:“我不能让人看出来,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发现的,步重华也会发现的!”
步重华太聪明了,这个人对一切犯罪的直觉,都敏锐得令人害怕!
——很久以前吴雩曾经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过是来到这里面对那一双双雪亮的照妖镜,后来他才发现,比照妖镜更可怕的,是步重华越来越滚烫的注视,但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遇见步重华就像是遇见王子的灰姑娘,对方那么光彩夺目、前途无量,偏偏又清白完美没有一丝污点,让他从生下来就注定一生无法企及,还肯对他这么好。
他像是在舞会上沉溺太久的灰姑娘,忘了一切伪装都是有时限的,待到午夜钟声响起时,才惊觉自己几乎忘记了跑出王宫的路。
吴雩突然一骨碌坐起身,下了床,跪在地板上,拉出床底下的那只保险箱,取出钱袋摊了满地,一张一张仔细数过去,然后又跺整齐,不甘心地再次一张张数过去,不出所料再次得出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吴雩拧着眉心向后坐在地板上,心里烦闷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需要多少钱,但这个数字是相当捉襟见肘的。如果要尽快从公安系统中辞职并离开所有人的视线,那肯定还另外需要一笔费用,就更加不够了,怎么办呢?
吴雩点起一根烟,呼地吐出一口气,抓起手机看了会儿,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悲凉终于慢慢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夺走了肺泡里的最后一丝氧气。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把所有不情愿和无可奈何都随之死死地咽回去那般,然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那串手机号——铁血酒吧老板胖丁。
嘟嘟——
“喂?!喂?!”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对面是刚刚开始营业的酒吧鼎沸声:“哎哟我的吴小哥哥!你可总算打给我了,我还以为……”
吴雩打断了他:“帮我安排一下。”
“哎?真的?”胖丁老板大出意料,紧接着便喜出望外:“这么爽快,好好好!我这就回人家去!嘿呀不愧是我们吴小哥哥,我就知道除了你再没人敢应这差事了,哎哎你要是在我跟前我都恨不得抱着你亲一口!哎你听我说……”
“二十万,”吴雩声音轻而冰冷:“一个子儿都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