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自己孩子?”
彭宛迟痴痴地笑了笑:“你不能理解吧,警官?——哦, 也难怪, 你一定出生在非常好家庭里, 有一对非常好父母……而且你是个男孩。”
吴雩抓住了步重华冰冷手,用全力攥住。
囚室里陈年积霉空气黏得仿佛凝固住了,半晌才听步重华淡淡道:“……我父母确是非常好人。”
“男孩们不会懂这种感觉。”彭宛没有发现步重华那细微异样,她一下下温柔抚摸儿子幼小背,望着空气中浮尘,声音轻得像是呓语:“以前宝宝在我怀里吃奶时候, 我看着他脸,会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受尽了罪地长大,吃尽了苦头活到现在, 然后鬼门关上走一遭挨一刀,拼死拼活生出了一个男孩?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爱他,愿意给他全部重视和关注,死抠门老陶家都愿意为他掏出那四十四万?”
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但却是笑着:“连三十年不见父亲回来也是为了他, 为什么呢?”
周遭静得吓人, 步重华沉默良久, 才问:“是万长文主动来联系你?”
“是,他刚回国时候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张口就问我孩子, 但没说自己躲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住址, 也许是秦川告诉他——但不重要了。”彭宛眼珠直勾勾望着面前虚空, 挑起眉:“我接到他电话那一刻,就意识到这是我这辈子绝无仅有机会,绝无仅有可以脱离这操蛋生活机会。我唯一需要思考是如何金蝉脱壳。”
“所以你冒充陶正庆去找了丁盛?”
“不,是丁盛先来找陶正庆,我老公那蠢货甚至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张绯给交代了。”彭宛讽刺地笑了一声:“有一天晚上丁盛喝醉了给我老公打电话,可能是想威胁威胁他?或者骂他两句讹点钱?恰好我老公在洗澡,我就把这个电话挂断了,突然意识到可以利用这种关系做个完美套。于是第二天我用我老公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微信小号,加了丁盛,对他说很抱歉搞了他老婆,但家里钱都被父母管得死死,我愿意跟他联手做戏策划一起假绑架,那四十四万赎金我们六|四分。”
吴雩问:“丁盛没怀疑?”
彭宛一哂:“怀疑什么?二十出头小年轻,高考交白卷,没念过大学,朋友圈里整天飞|叶子、打笑气,渴望要钱渴望得要死,他还有智商?那点可怜脑浆早被笑气打成浆糊了吧。”
——她这人虽然疯狂,但看人眼光却比她老公准得多。
“我为这件事策划了好久,好多个晚上彻夜睁眼到天明,把每个细节都前前后后想透了、想遍了,甚至跑到那个放赎金垃圾桶周围勘察了几天。我让丁盛把释放‘人质’地点定在游乐园后门,因为我非常熟悉那里监控盲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游乐园鬼屋去拿到人骨头盔,然后带着孩子原地消失,所有警察都会以为是陶正庆勾结情妇全家害死了老婆。”彭宛呵地一笑,看向吴雩,缓缓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津海有你们这样公安,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现在事情就应该是另一个样子了。”
吴雩一时默然,步重华问:“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天深夜在河岸上绑匪打电话给警方要求自首,也是你促成?”
彭宛陡然安静了下,她毕竟是个普通人,经历生死后还是会心有余悸,久久才勉强道:“是,因为当时那两个小蠢货走投无路了,竟然想要撕票。”
步重华猜到了当时后续发展,虽然是疑问句但尾音却是平直:“所以你只能立刻坦白了?”
“……对,我别无选择。”彭宛强迫自己抬起头:“我告诉他,我愿意向警方自首,这一切都是我雇他俩戏耍婆家人恶作剧,这样他俩就不算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
“不要!我有办法帮你,我有办法——!!”
噗呲一下鲜血四溅,彭宛倒在暴雨河滩上,捂着受伤手断断续续发出惨叫声。
丁盛和邓乐对视一眼,毕竟从没杀过人,见了血也有点气怯,强行按捺住狂跳不止心脏:“你,你说什么?”
“这事都是我干,是我冒充陶正庆去找你,从头到尾都是我!那个电话是我用软件变声跟你打!我只是想重新博取我老公注意!”从未构思过说辞非常自然就从彭宛嘴里一股脑喊了出来:“我愿意向警察自首,就说这事都是我雇你俩搞恶作剧,我根本没被绑架是自愿跟你俩走!别杀我!杀我你们就真要坐牢了!!”
两名绑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丁盛眼睛眨巴半天,陡然一把拎起彭宛领子:“是你?!从头到尾找我商量这事都是你?!——你他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