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五年,郑先生率领一支由两百多艘船、将近两万五千人组成的庞大舰队再次下洋,开始了西行之旅。
这是他第二次奉皇命率领大明舰队下西洋了。这一次,他的任务除了送上次随他舰队到大明觐见皇帝的外国使节回国外,计划还要抵达更远的远方,将毫无疑问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大明和大明皇帝的威泽布及更远的陆地和四海。
率领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作长达数年的远洋航行,非大明国力不能成行,更不是一件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事。这个人必须熟知航海技术、擅长调度统领,有临危应变之能,更要具备卓越的指挥作战能力,以应对途中可能发生的任何冲突和战事。
在皇帝的眼里,他就是最佳的人选。
他不仅仅只是曾随自己在靖难之役中立下过功劳的功臣,他更相信他有能力统领起这支代表大明国力的庞大舰队做前无古人乃至后无来者的扬威跃武的伟大航行。
而郑先生,也确实近乎完美地做到了常人所难以做到的一切事情。
他记得清楚,当来自东方明帝国的这支庞大舰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沿途经过的国家,自己向他们宣读来自大明皇帝的敕诏并赐下赏物时,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战战兢兢而自惭形秽的神色。
他们毕恭毕敬,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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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在少年时,有过一段非人的惨痛经历,那么成年后,大抵会变成这样两种人。
第一种人愤世嫉俗,所以心胸狭隘,性格扭曲,恨不得能将自己受过的苦楚一一施加在旁人身上,以此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而另一种人,正是因为遭受过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折磨,所以一旦走了出来,则博宏而隐忍,胸怀和意志更是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郑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说第一次下西洋时,他更多的还只是带着履行皇命的职责之感,那么时隔两年之后的这第二次西行,他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是的,他知道自己爱上了这种征途。
他曾用半生时间,在朝堂中做到了一个宦官所能达到的顶峰。今上因靖难之役而登基,性刻薄而猜沉,杖杀官员乃至株连九族,毫不手软,那些敢于质疑他的官员都死了,剩下的无不仰其鼻息。他却深得皇帝器重,即便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朝中清流,也不敢丝毫轻慢于他。
但他知道自己变了。身边的人在背后偶尔议论他时,提及最多的,便是不苟言笑,令人生畏。不是不想,而是他没法再有孩提时代那种看到飞花渡叶也能引出的发自内心的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令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血依然还在血管里温热地流动着。
直到他率领船队开始第一次的西洋之旅。
他的前方是星辰、大海、未知的暴风雨,以及暴风雨过后的陆地上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海上壮丽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