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里,沈玉娇躺在硬板床上,眼睛直直盯着灰蒙蒙的帐顶,双手叠放在平坦的腹部,心头思绪宛若一团乱麻。
怎么就有了呢。
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时有了呢。
自从和裴瑕成婚,他们都无比期盼着一个孩子的到来。
她至今还记得裴瑕离府的那个清晨,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腹部停了许久。
虽然他没说,但她想,那时他应当也在期许着有个小生命在她腹中悄然萌芽。
那不仅仅是他们的骨血,更是他给她的护身符。
后宅女人,想要安身立命,不就是靠娘家、夫君、子嗣这三样么。有了子嗣傍身,她也能在裴府站稳脚跟,更不怕旁人再多置喙。
可现在,裴氏宗妇已死于一场意外——
裴家都回不去了,腹中这个孩子好似已没了必要。
理智告诉她,趁着孩子尚小,放弃它才是最好的。
但一想到这一路颠簸逃命,这小小骨血就在她腹中静悄悄发芽长大,不像其他胎儿那般珍贵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保不住,它顽强又坚韧,不曾放弃半分来到世上的希望。
熬过洪涝和瘟疫,熬过一路饥饿疲惫,最后却要被自己的母亲给放弃……
它是一团血肉,却也是她的孩儿啊。
或许真像谢无陵所说,这孩子与她有缘……
沈玉娇偏脸,透过灰蒙蒙的青纱帐看了眼窗外。
七月底,没月亮,外头黑漆漆一片,百姓居所不比深宅大院,宅院里再晚廊上也点着灯透着光儿。可于百姓而言,灯油是笔不小的花费,入了夜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照说在这全然漆黑的陌生环境,她该怕的,但或许是知道外头那间堂屋里,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躺在那,哪怕认识不过一日,那人却莫名叫人生出一种信任,便不那么怕了。
夜色仍茫茫,她虽还摇摆着拿不定个主意,心里那杆秤却已不知不觉偏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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